王东靠在自己的指挥椅上,交叉着双臂。
他没有斥责手下这些年轻人,因为连他自己心里都有点意犹未尽。
就在刚才,他的大脑还在飞速运转,模拟着如果命令剩下的六十多枚听潮发动总攻,将会在多长时间内,以何种顺序打残、击沉第七舰队的所有核心舰船。
几十个作战预案已经在他的脑子里推演了好几遍,可现在都用不上了。
他抬头看向萧光,眼神里带着询问。
萧光看懂了所有人的情绪。
他没有急着说话,而是迈步走到了那面战术地图前。
他的手指,点在了马六含海峡那个狭窄的隘口上。
“我们的目的,不是打沉弗利。”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热血上头的年轻人耳朵里。
“而是这个。”
他的手指,沿着地图上的航运线,向西划出一条长长的线段,一直连接到那个标着波斯湾的富油区,随后又向东画了一条线,那条线的终点,是兔子国南部沿海那一串刚刚起步,却蕴含着无限希望的港口城市。
萧光的声音微微加重,“这条线在今天之前,一直被弗利和他的舰队死死地锁着。”
“我们每需要一桶波斯狮的便宜石油,都要看他们的脸色,要么就要付出双倍甚至三倍的价钱,从其他国家购买。”
“这条波斯狮石油航线,能为我们的国家,每年节省下数以亿计的外汇。”
“这些钱,可以造更多的工厂,可以修更多的铁路,可以让我们在北方的兄弟多发两件棉衣,可以让我们南方的百姓在晚上能多开一会电灯。”
蜂巢指挥中心里完全安静了下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太清楚兔子国的工业到底有多渴望廉价又充足的能源。
他们是这次破链行动的执行者,他们比任何人都懂,屏幕上那两条简单的红线,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国家发展的油门,终于可以踩到底了!
王东一直紧绷的肩膀,彻底松弛下来。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由衷无比满足的笑容,之前的意犹未尽早就烟消云散了。
是的。
相比于一场海战的胜负,这份打通国家能源生命线的功绩,才是不朽的。
他身边那个一开始还抱怨对手跑太早的年轻操作员,此刻也明白了过来。
他的眼眶有些发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没有半点抱怨,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始备份刚才记录下的所有实战数据。
这些数据,将成为兔子国海军走向深蓝最宝贵的第一份财富。
“行动结束。”萧光发布了最后的命令:“长征号返航。”
……
同一时间,马六甲海峡西口外十海里处。
超级油轮希望号的舰桥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波斯狮能源部长贾法里,从十五分钟前开始,就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他举着一副军用望远镜,身体前倾,一动不动地望着正前方那片空无一物的海域。
他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西装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从无线电里得知第七舰队抵达海峡入口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得像是波斯战鼓。
他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做了一场豪赌。
现在,轮到开牌了。
一名助手蹑手蹑脚地走过来,端着一杯红茶,想要劝他休息一下。
“部长……”
贾法里头也没回,声音干涩地问道:“几点了?”
“下午三点四十分了,部长。”助手小声回答:“船长说,再过半个小时,我们就将进入第七舰队的封锁预警区。”
舰桥内一片死寂。
每个人都能感觉到那种末日降临般的压迫感。
然而就在这时,负责无线电通讯的报务员,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了起来!
他扯掉头上的耳机,神情惊骇,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贾法里面前!
“部长!部长阁下!”他的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破了音。
贾法里的心猛地一沉,以为最坏的情况发生了,身体一晃,差点没站稳。
助手连忙扶住他。
“冷静!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鹰酱人发来最后通牒了!”贾法里嘶声问道。
“不!不是!”报务员挥舞着手上刚刚抄录下来的电文草稿,手指颤抖得连纸都拿不稳:
“是海事信息中心发布的公开航行通告!刚才,就在五分钟前!”
“鹰酱第七舰队……第七舰队……”他连着说了好几遍,才终于把那句匪夷所思的话说完整。
“他们……正在撤离马六甲海峡!”
轰!
贾法里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好像有一颗炸弹爆开!
他一把抢过那张电报草稿,瞪大了眼睛。
上面只有一行简单明了的英文:
【通告:鹰酱海军中途号航母战斗群因技术原因提前结束部署计划,已于格林威治标准时间7点35分转向,所有过往船只请注意避让】。
撤离了?
就这么…撤了?
贾法里的第一个念头是不可能!
他死死盯着那张纸,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或者是报务员听错了,甚至以为这是鹰酱人为了诱捕他们而设下的信息圈套。
“给我确认!立刻联络我们的情报人员!给我通过所有渠道确认这件事!”他大吼着。
不到十分钟,新的情报从不同的加密渠道传回。
所有的信息,都指向同一个事实。
第七舰队,确实正在离开。
十几艘庞然大物,正在堪称狼狈的队形,缓慢朝着东南方的深海驶去,把海峡的大门,就这么让了出来。
贾法里拿着望远镜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
在十海里外的海平线上,那一座座移动钢铁堡垒的黑色轮廓,真的在变小,在远离。
“怎么回事…”贾法里的嘴唇干得起皮:
“从头到尾,我们没有看到任何一艘兔子国的军舰,没有听到任何一声炮响…难道兔子根本就没来?难道鹰酱是被兔子的外交给吓退了?”
这个念头很快被他自己否决了。
鹰酱是何等的傲慢霸道,会因为一句外交辞令就让一支航母舰队灰溜溜地后撤?那到底是什么?
他死死地思索着,把自己全部的人生阅历都调动了起来,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背后的逻辑。
看不到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他站在那里,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海风吹起他鬓角的灰发,也渐渐吹散了他心头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