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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可捂嘴偷笑:“就你这语气听着都不像,倒像他欠了你许多债似的。”
乔非懒得理她。齐天珩可不是欠了他的。
若不是因为他,自己此刻本该好好待在姑娘身边。
乔非忽然有些惆怅。
如今太子失忆,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他虽答应姑娘保他性命,若真成了痴傻之人,又当如何?
姑娘那边,如今也不知是何光景……
他收回思绪,又问林可:“山下情况如何,你可知道?”
林可抬起头,眨着眼摇了摇头:“我从未下过山,怎会知晓?不过听师父说,山下变天了,关中几百里地,都被西夏人抢掠一空……”
林可话说到一半,忽然有些说不下去。
她虽自小与世隔绝,但悲天悯人之心与生俱来。
以往在山上采药见到受伤的小兔或小鸟,都会带回来疗伤,更何况是人?
这也正是乔非对她态度始终不善,她却仍能以笑相待的原因。
见他神色郁郁,林可小心问道:“你想下山?”
乔非抬眸瞥她一眼,深深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像她这种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哪懂得他心中的烦忧。
“山下不太平,你急着下山也未必是好事。听师父说,如今大齐还不知道要和党项打多久。看你们像是军中的人,回去会不会受责罚?旁人会不会把你们当作逃兵处理?”林可一知半解地问道。
从前师父不仅教她辨识药材,还教她读书识字。
只因山中岁月孤寂,她每日除了与师父朝夕相处,便是与花草鸟兽为伴。
时间一长,难免觉得无聊,长大些后便央求师父经常买些杂书、画本子回来解闷。
她与外界的交流就全靠这些书。
乔非耷拉着眼皮,依旧提不起谈兴,只用筷子指了指她的碗:“你再不吃,饭可就凉透了。”
林可皱了皱眉,他又在转移话题。
始终在一旁安静吃饭的齐天珩,仿佛对他二人的对话充耳不闻,自顾自吃完,便默默走到一旁坐下,似是嫌弃他俩聒噪。
“你不吃吗?”林可扒了一口饭,鼓着腮帮子问乔非。
“实在没胃口,吃不下。”乔非索性放下筷子。
如今关中大败,太子又生死不知,朝中接到消息后不知会作何反应?
姑娘在京中会不会腹背受敌?嘉宁帝是否还会屡屡派人行刺?
他越是深思便越焦虑,越焦虑就越吃不下,心头也愈发烦躁。
“我做的饭……真有那么难吃?”林可有些委屈。
自六岁起师父便教她做饭,此后多是她自己掌勺,除了师父那仅比她好一点的手艺,她再没尝过别人做的饭菜,实在不知自己的厨艺究竟如何。
“倒也不是很难吃,”乔非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比毒药总归是强上一丢丢。”
忽然,乔非眼中一亮,想到个主意。“你去砍根粗壮些的树枝来,我好做副拐杖。下顿饭,由我来做。”
他竟有些跃跃欲试。养伤期间本需滋补,可这姑娘的饭菜实在让他难以下咽。
“你做?”林可满脸怀疑,“你会吗?”
“会不会,你尝过便知。快去砍树枝吧,我得赶紧做根拐杖。”乔非用没上夹板的右手推了推她。
林可看看他的胳膊,又看看他的腿,在他连声催促下,终是去厨房拿了砍刀,向院外走去。
待她走远,乔非才单腿跳到齐天珩坐着的石凳前,沉着脸坐下。
“太子殿下,您当真什么都想不起来?”乔非盯着这个始终如同入定般的人。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片沉默。
“齐天珩,别再装死了!你一个大男人,这样有意思吗?如今你倒好,在这世外桃源不愁吃喝,姑娘在京城怕是过得水深火热——不,怕是比那还糟!”乔非看着一动不动的人,几乎要暴跳如雷。
静坐的人依然静坐。
乔非望着眼前的人,不知哪来的胆子,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齐天珩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因为你,我们姑娘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多少次暗杀都是因你而起!”一拳落下,他仍觉不解气,又高高举起拳头——
“你们姑娘……叫什么?”一直沉默的人忽然开口。
乔非揉了揉耳朵,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
“你们姑娘,叫什么?”那双原本毫无焦距的眼睛,此刻正锐利地盯住乔非,眼中带着不耐与冷冽。
“我们姑娘叫凤倾城,你可还记得?”乔非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
原来这人没哑,心下稍定。若带回去一个又痴又哑的太子,他真不知该如何同姑娘交代。
“不认识。”齐天珩移开目光,又恢复了那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乔非强压下想再揍他一拳的冲动,捏紧拳头道:“太子殿下,无论您记不记得,您如今还能活着,得感谢我们姑娘!是她命我拼死护您周全。还有您的儿子,如今在京中亦是危机四伏。您出征前,可是将独子托付给了她的。”乔非试图与他讲理。
“她是我什么人?为何要救我?又为何要替我抚养儿子?”齐天珩接连发问。
乔非发现,这人即便失忆,脑子却未变笨,依旧能抓住关键。
他在脑中飞快思索着合适的说辞:“你与姑娘是合作之人,是盟友。另外,她的妹妹曾是您的良娣,您的长子……唤我们姑娘一声姨……”
齐天珩眼中刚刚泛起的一丝微光,随着乔非的解释渐渐黯淡,终至熄灭。
“是吗?我不记得了。”齐天珩说完这句,便不再开口。
“你能不能说点别的?难道不能想想办法,看怎么离开这儿?我们困在此处已近十日,再不走,外面怕是要变天了!”乔非无力地看着这位祖宗。
他真恨不得再找块石头,朝他脑袋上狠狠一砸,看能不能把他敲醒。
姑娘在外为他拼死拼活,他竟只用“不知道、不记得”就打发了?
“乔非,你看这根行吗?”林可拖着一根一人多高的粗树枝走进院子。
乔非最后看了太子一眼,收回目光。
“行,你把树梢和枝叶修整一下,拿过来,我来做根拐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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