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长老的引领下,一行人脚步沉稳地朝着蝶花峒深处走去。
路上,林婉玉等人不时驻足,眼中满是新奇,目光既被沿途叠翠流金的秀丽景致吸引,也为那些或蜷在草叶间、或振翅掠过肩头的千奇百怪蛊虫惊叹。
众人频频交换着讶异的眼神,只觉大开眼界。
元照放缓脚步,侧首看向身侧的二长老,语气带着几分关切问道:“二长老,近来大长老的身子骨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二长老眉头瞬间蹙起,三长老、四长老也齐齐收了神色,三人同时重重叹了口气。
二长老喉结动了动,语气里裹着难掩的悲戚:“大哥他……恐怕就这两日的光景了。”
这话像一层薄霜落在众人心头,原本轻松的氛围骤然沉了下来,每个人脸上的笑意都淡了几分,脚步也不自觉慢了半拍。
这时三长老率先缓过神,强扯出一抹笑来打圆场,声音尽量放得轻快:“好了好了,今日有贵客来咱们蝶花峒,不说这些扫兴致的事。”
四长老连忙点头附和:“是啊是啊,莫提这些了!我一早便命人备好了宴席,就等着给峒主大人、元姑娘和各位客人接风洗尘呢!”
众人闻言,这才勉强扬起笑容,压下心头的低落,跟着几位长老加快脚步,一路来到寨子中央的广场上。
此时广场中央已整齐摆好了几排木桌,桌上满满当当堆着新鲜果蔬,红的像玛瑙,绿的似翡翠,看着便让人垂涎。
在南疆这地方,水果从不是稀罕物,一年四季都能寻到新鲜滋味。
让元照和阿青双双愣住的是,大长老竟在七长老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在广场入口处等候。
阿青连忙快步上前一步,语气里满是关切:“大长老,您身子不便,怎么还亲自出来了?”
大长老脸上露出一抹慈祥的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沟壑,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出来透透气,顺便瞧瞧咱们的峒主大人。总是躺在床上,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咯。”
不过一段时间未见,大长老的气色又差了许多,头发白得几乎没了一丝黑茬,周身甚至隐隐透着一股衰败腐朽的气息,看着让人心头发酸。
阿青笑着宽慰:“是该多出来走走,咱们蝶花峒山清水秀,景色宜人,不多看看多可惜。”
“谁说不是呢。”大长老轻轻叹了口气,目光缓缓扫过广场四周的草木,眼神里满是眷恋,语气却带着几分怅然,“只是啊,看一眼少一眼喽。”
阿青听着这话,连忙摆手打断,语气刻意放得轻松:“瞧您说的!您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大长老自然听出了这话里的安慰,却没有拆穿这份善意的谎言,只是依旧笑呵呵地摆了摆手,朝着众人招呼道:
“峒主大人,元姑娘,还有各位客人,别站在这儿了,咱们快入席吧,边吃边聊。”
于是众人在大长老的招呼下,依次入席落座。
紧接着,寨中弟子端着各色美味佳肴快步上前,蒸腾的热气裹着香气弥漫开来。
众人边吃边聊,话题从蝶花峒未来的蛊虫培育,慢慢聊到十方峒的房屋搭建、防御布置,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聊着聊着,话题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即将举办的斗蛊大会上。
大长老放下手中的竹筷,目光定定地看向阿青,语气带着几分郑重问道:“峒主大人,此次斗蛊大会,不知可否由您亲自带队前往?”
阿青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顿,她抬眸看向大长老,带着几分疑惑反问:“可以是可以,只是往年的斗蛊大会,也都是峒主亲自带队吗?”
大长老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往年一般都是由寨中长老带着年轻一辈去历练。
可如今咱们蝶花峒的情况您也清楚,若是还像往常一样,恐怕讨不到半分便宜。
要是被其他寨子看出咱们如今的情况,那对蝶花峒来说,可是极其不利啊。”
南疆各寨之间的竞争从未停歇,大寨子吞并小寨子的事,每隔几年便会发生。
古往今来,无数寨子在纷争中消失在历史长河里,又有无数新寨子在废墟上建立。
蝶花峒传承了数百年,好不容易站稳脚跟,成为南疆三大寨之一,若是因为此次斗蛊大会在其他寨子面前露了破绽,必定会被虎视眈眈的对手盯上。
这些年来,蝶花峒一直秉持着与世无争的态度,本就是三大寨中实力最弱的一个,暗中打它主意的人,从来就不在少数。
听完大长老的话,阿青放下酒杯,眼神瞬间变得坚定,缓缓点头道:
“大长老放心,既然情况特殊,这次斗蛊大会,便由我带队前往。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咱们蝶花峒!”
大长老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放心的笑容,连带着原本苍白的面色,都透出了几分红润,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宴席结束后,阿青便携着元照,带着蝶花峒的几位长老,以及林婉玉等十几位十方峒主事,一同来到灵蛊穴的入口处。
阿青身姿挺拔地站在最前方,一袭青衫在风里猎猎作响。
她身旁的七长老则面色肃穆,双手交叠放在身前。
身后的林婉玉等人,每人都小心翼翼捧着一个大大的木箱子,里面装的正是十方峒特意带来的所有蛊虫卵。
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要将这些蛊虫卵尽数放入灵蛊穴中。
只见七长老上前一步,枯瘦却有力的手指轻轻捻起三枚泛着莹白微光的蝶形花瓣,声音清冽如山涧泉水,在洞口回荡:
“诸位肃立,灵蛊启穴仪式,始——”
话音刚落,她手腕微扬,将三枚花瓣稳稳掷于入口处的青石板上。
花瓣刚一触地,便“腾”地燃起淡紫色轻烟,没有明火,只有缕缕烟丝在空气中盘旋缠绕,渐渐凝聚成蝴蝶的形状,扇动着虚幻的翅膀,缓缓飘向灵蛊穴深处。
紧接着,无数色彩斑斓的蝶蛊从灵蛊穴中振翅飞出,翅膀扇动的声音汇成一片细密的“嗡嗡”声,在灵蛊穴上空不断盘旋飞舞。
五颜六色的彩蝶如同漫天撒落的花瓣,看得林婉玉等人目瞪口呆,纷纷屏住了呼吸。
此时七长老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捧着木箱的主事们,语气比之前多了几分郑重:
“灵蛊穴乃我蝶花峒的命脉所在,这些蛊虫卵需借穴中灵气方能顺利孵化。投放之前,需以‘同心咒’相引,如此才能让虫卵认穴、归灵,与灵蛊穴的气息相融。”
说着,她又转头看向阿青,对着阿青轻轻点了点头。
阿青立刻会意,上前一步站定,深吸一口气后,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随我诵咒!”
众人闻言,脸上的神色纷纷变得无比肃穆,双手垂在身侧,屏息凝神等待着。
阿青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字句清晰有力:“蝶绕花,蛊归巢,灵气入卵,万蛊同袍——”
身后的长老与主事们齐声应和,声音浑厚响亮,在山洞口来回回荡,震得洞壁上凝结的水珠“簌簌”滴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天空中盘旋的蝶蛊似是受到咒语的感召,在灵蛊穴上方整齐地盘旋一周后,从中飞出十几只,每只的颜色和种类都不相同,轻轻落在每位主事的木箱上,翅膀微微振动。
七长老见状,朝着阿青微微颔首,语气带着几分松快:“穴灵已应,请蛊卵入穴!”
说着,她率先迈步,脚步沉稳地踏上青石板,一步步朝着灵蛊穴的入口处走去。
待到洞口边缘,她又转过身,对着抱着木箱的十方峒主事们叮嘱道:“你们按顺序进入灵蛊穴,将装着蛊卵的箱子沿着穴壁上的凹槽放下即可。”
按照七长老的嘱咐,林婉玉等十几位主事依次迈步,小心翼翼地走进灵蛊穴,将手中的箱子稳稳放置在穴壁凹槽中。
蛊卵入穴仪式一结束,便意味着蝶花峒和十方峒从此结为命运共同体,此后同荣同辱,共担风雨。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转眼便来到第二日。
清晨天刚蒙蒙亮,负责照料大长老起居的小伙子便端着洗漱用具,轻手轻脚地来到大长老的住处,打算叫醒大长老,服侍他洗漱。
然而他在床边轻声呼唤了半天,床上的大长老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小伙子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瞬间变得焦急,快步走到床前,猛地掀开蚊帐。
看着大长老双目轻阖、神色安详地躺在床上,他心里又存了几分侥幸,试探着凑上前,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喊道:“大长老?大长老您醒醒……”
然而大长老依旧一动不动,连一丝气息都未曾透出。
小伙子的心脏狂跳起来,他颤抖着伸出手,缓缓放到大长老的鼻尖下方——没有丝毫温热的气息传来。
他脸上瞬间没了血色,满是惊恐地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撞在身后的木桌才稳住身形,随即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朝着外面跑去
片刻之后,阿青、元照和其他六位长老便急匆匆地赶到了大长老的住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焦急与不安。
阿青快步走到床边,俯身下去,指尖轻轻触到大长老冰凉的手腕,感受着脉搏处彻底的沉寂,她的身子猛地一僵,随即缓缓直起身,长叹一口气,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宣布道:
“大长老,去了。”
因为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会到来,所以几位长老虽然悲痛,却还能勉强保持平静,只是脸上的悲伤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七长老缓缓走上前,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支早已备好的银质蝶簪,簪身雕刻的蝴蝶栩栩如生,翅膀上还刻着细小的蛊纹,在晨光中泛着淡冷的光泽。
她动作轻柔地将蝶簪轻轻插在大长老的发髻上,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大哥走得安详,大家不必为他太过悲伤。”
六长老站在一旁,轻轻点了点头,语气里满是感慨:“昨日见峒主应下斗蛊大会之事,他心里的石头,想必是落下了。能安心离去,也是一桩幸事。”
二长老捂着胸口,苍老的脸上满是悲恸,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连贯:
“前几日他还跟我说,要亲眼看着蝶花峒撑过这一关……却不想,他走得竟这么急……”
三长老、四长老安静地站在一旁,时不时抬手擦拭着眼角的泪光,脸上满是不舍。
元照走到阿青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语气带着几分安慰:“眼下不是悲伤的时候,先好好安排大长老的后事吧。”
按蝶花峒的规矩,逝世之人的葬礼被称为“归蝶礼”,整个过程需要按照严格的步骤来进行,半点不能马虎。
阿青强压下心头的悲痛,将大长老归蝶礼的各项事宜一一吩咐下去,整个蝶花峒瞬间忙碌起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肃穆。
归蝶礼前一日,七长老独自进入灵蛊穴中,在无数蛊蛹里精心挑选出一枚即将羽化的蝶蛊之蛹。
她将蛊蛹小心翼翼地放置到蝶花峒特有的蛊灵花花蕊之上,随即盘膝坐在蛊灵花前,口中缓缓诵念起《蝶蛊引魂经》,声音低沉而虔诚。
这个过程将一直持续到蝶蛹羽化。
蝶蛹羽化的这期间,正是大长老的停灵时间。
寨中老老少少都手持白色蛊花,自发前来灵堂吊唁、拜别,灵堂里满是压抑的啜泣声。
三日之后,蝶蛊终于顺利孵化,翅膀泛着淡淡的金光,在空中轻盈地飞舞。
这只蝶蛊被称作“引魂蛊”,按照蝶花峒的说法,它能准确识得大长老的灵魂,引领大长老顺利前往黄泉,不迷失方向。
停灵期间,由四长老牵头,带着几位擅长木工的弟子,挑选出一段百年“镇蛊木”来制作棺木。
棺木内部铺了三层浸过“凝魂露”的蛊蚕丝布,外层先裹上厚厚的“醉蝶花泥”,再细细刷上三遍“防腐蛊胶”,确保棺身能百年不腐。
葬礼前一夜,阿青携着其他六位长老围坐在蛊花棺旁,每个人手中都持着一支“通魂烛”,烛芯里裹着大长老生前剪下的头发。
众人轮流诵念通魂咒,每过一个时辰便换一个人,全程需确保烛火不熄,这便是“与逝者通魂,告知后事”的仪式。
期间若是烛火微微闪烁,便需立刻取来灵蛊穴的泉水,小心翼翼地往放置在棺前的木盆里添上一勺,以此安抚逝者的魂息。
次日清晨,晨雾还未散尽,大长老的出殡仪式便正式开始。
八位身强力壮的寨中弟子抬着蛊花棺,脚步沉稳地走在前方。
棺木前方,引魂蛊在空中缓缓飞舞,为队伍引路。
旁边有两位弟子手持竹篮,一路撒着蛊灵花的花瓣,淡紫色的花瓣在雾中轻轻飘落,美得让人心碎。
棺木最前方,阿青这位峒主亲自手持大长老生前所用的木杖,每经过一座寨中建筑,便轻轻敲三下地面,木杖敲击的声音清脆而庄重,意在唤醒寨中所有守护蛊虫,告知它们大长老即将归山。
众人一路抬棺,缓缓行至蝶花峒专门用于安葬逝者的墓地——蛊花坡。
七长老走在队伍前方,口中念念有词,不断引导着引魂蛊向前。
引魂蛊在蛊花坡上空盘旋了数圈之后,最终停在了一片长满青草的空地上。
这里,便是引魂蛊为大长老挑选的安葬之所。
数名弟子在阿青的示意下,手持铁锹,动作轻缓地开始挖掘墓穴。
墓穴挖好后,众人合力将蛊花棺缓缓放入其中。
阿青走上前,将数个木雕一一放置到棺木上——这些木雕全都是按照大长老生前所养蛊虫的样子雕刻而成,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意味着这些陪伴他一生的蛊虫,将会长长久久地陪着他安眠。
覆土完毕后,三长老从随身的布袋中取出灵蛊穴的“灵土”,均匀地覆盖在墓顶,又亲手栽上三株“忆魂蛊花”。
种上这种花的目的,是让这花为大长老指引家的方向,让他能够找到回家的路。
最后,众人齐齐对着墓穴跪下,朝着大长老的墓叩首三次,动作整齐而恭敬。
叩首完毕,七长老从袖中取出一炷“送魂香”点燃。
香燃尽之前,全寨之人都需保持静默,不能有半点喧哗。
待最后一缕香灰轻轻落在墓前的青石板上,这场归蝶礼才算真正礼成,意为“魂归其所,祭礼终了”。
大长老的葬礼结束之后,蝶花峒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不过,为了参加即将到来的斗蛊大会,寨中已经开始选拔参与此次大会的年轻弟子。
每位弟子都卯足了劲,想要为蝶花峒争光。
不过这件事由几位长老全权负责,所以阿青和元照便暂时告别了蝶花峒,回到了十方峒,和林婉玉她们一起从零开始建设十方峒。
不过她们负责的,也不过只是统筹规划的工作,诸如搭建房屋、开垦田地之类的体力活,全都由奴隶们负责。
这些奴隶个个罪恶滔天、罄竹难书,平日里使唤起来根本用不着心疼,哪怕往死里折腾,也没人会有半分同情。
就这样,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十方峒已经初具规模。
河滩周围树立起一座座整齐又崭新的木楼,不远处,一片片整齐肥沃的田地里种满了各种类型的药材,绿油油的枝叶在风里轻轻摇晃,充满了生机。
这日,元照正坐在房间里闭目练功,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全青山的声音传了进来:
“元姑娘,阿青姑娘让我来告诉您,蝶花峒派人来了,说是斗蛊大会的日子将近,你们该出发了。”
经过三个月时间的精心修养、药物调理和复健,全青山已经顺利地重新站了起来。
重新站起来之后,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一趟红河城——除了帮十方峒采买所需的物资,更重要的是为了打探他一双儿女的下落。
只可惜,他几乎问遍了那些曾经在青山帮当过侍女和仆人的人,也没能打探到任何与他儿女有关的消息。
不过他并未放弃,哪怕只有一丝丝希望,他也打算继续寻找下去。
“好,我知道了,这就来。”元照应了一声,缓缓收功,睁开眼,眼底的灵气渐渐散去。
结束修炼后,元照与阿青郑重嘱咐赤霞珠、林婉玉务必守护好十方峒,姐妹二人随即结伴动身,前往蝶花峒。
她们抵达之时,要参加斗蛊大会的蝶花峒众人早已收拾妥当,个个精神抖擞,整装待发。
此次带队参与大会的,除了阿青这个峒主外,还有石青禾与石龙两位从旁辅助。
他们年轻的时候,都曾参加过斗蛊大会,很有经验。
见元照和阿青到来,众蝶花弟子齐齐躬身,恭敬行礼道:“峒主大人,元姑娘!”
阿青目光锐利地扫过面前众人,沉声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石青禾上前一步,拱手回话:“回峒主,所有弟子尽数到齐,无一缺席。”
蝶花峒此次选派的四十二名年轻弟子,皆是寨中百里挑一的精英,蛊术造诣远超同龄人,实力不容小觑。
阿青闻言微微颔首,朗声道:“既然如此,咱们即刻出发!”
随着阿青一声令下,蝶花峒众人有条不紊地离开了寨子,朝着此次斗蛊大会的举办地稳步进发。
南疆三大寨,分别是:蝶花峒、黑木寨与金蚕坞。
此次斗蛊大会,便设在黑木寨内。
前往黑木寨的途中,尽是幽深茂密的丛林,枝叶层层叠叠遮蔽天日,脚下的路崎岖难行。
时间转眼流逝五日,元照望着前方依旧望不到尽头的苍茫林海,眉头微蹙,问道:“距离黑木寨还有多远?”
石龙快步上前,躬身答道:“按照咱们此刻的行进速度,大约还需四五日的路程。”
实则黑木寨与蝶花峒的直线距离并不算远,只是南疆大山深处环境错综复杂,荆棘丛生,行路极为艰难,根本不适合疾行赶路。
“还有四五日啊……”阿青抬眼望了望头顶,透过树叶的缝隙,能看到太阳已然升到正中,她抹了抹额角的薄汗,提议道,“赶了半日的路,大伙儿也累了,咱们暂且休整一下,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后再上路吧!”
众人此刻确实又累又饿,闻言纷纷点头附和,脸上露出疲惫又期待的神色。
片刻之后,隐藏在暗处的黑蝎悄无声息地现身,拖拽着一头肥硕的小野猪来到阿青面前,轻轻一甩,将猎物丢在了她脚下。
这时,一名名叫岩雀的年轻小伙子眼睛一亮,主动上前说道:“峒主大人,我去周边看看有没有野果,摘些回来给大伙儿换换口味,光吃肉怕是会腻的。”
阿青摆了摆手,温声道:“去吧,去吧,注意安全。”
岩雀闻言,立刻拉上几个同伴,兴高采烈地朝着密林深处去了。
等岩雀几人离开后,阿青与元照默契配合,手脚麻利地处理好那头野猪,随后架起篝火,将野猪串在木架上烤了起来。
不一会儿,浓郁诱人的烤肉香气便在林间四散开来,勾得众人腹中馋虫作响。
烤肉烤得外焦里嫩、香气扑鼻之时,阿青见岩雀几人还未回来,便与其他人一同取出利刃,将烤肉一块块均匀片下,小心翼翼地放到干净的树叶上摆放整齐。
这般一来,等岩雀他们回来,便能直接享用。
可谁知,直到烤肉全部片好摆放妥当,众人依旧没见岩雀他们的身影。
这时,一名叫石莺儿的小姑娘嘟着嘴,忍不住抱怨道:“岩雀他们到底怎么回事啊,摘个果子要费这么长时间,是想把大家都饿死吗?”
元照与阿青也觉得颇为奇怪,南疆的丛林里野果十分常见,虽说有毒的果子也不在少数,但对岩雀他们这些从小就生长在大山里的孩子来说,哪种果子能吃、哪种果子不能吃,早已烂熟于心,断无耽搁这么久的道理!
“不会是途中出什么事了吧?”元照眉头紧蹙,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说道。
石青禾闻言,立刻站起身来,面露凝重之色,说道:“要不我带人去找找他们吧!”
那名叫石莺儿的姑娘也连忙跟着起身,“我也去!”
阿青略一思忖,同样站起身来,沉声道:“我也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然而,众人还未迈步动身,就见岩雀几人慌慌张张、满头大汗地从密林深处跑了回来,脸上满是惊惶之色。
“峒主大人,不好啦!不好啦!出大事了!”他们一边跌跌撞撞地跑,一边急切地嚷嚷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
石龙见几人如此失态,眉头一皱,沉声呵斥道:“休得放肆!在峒主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跟在岩雀身后的岩豹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龙大伯,是真的出大事了!前面……前面死人了,死了好多好多人!”
“死人?”众人闻言,纷纷面露错愕之色。
“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死人?”石青禾眉头拧得更紧,疑惑地说道。
这时,石龙突然一拍脑袋,眼中闪过一丝恍然,连忙问道:“你们说的该不会是蛇母寨吧?”
石青禾听到“蛇母寨”这三个字,也终于回想起来,这附近的确有个叫作蛇母寨的小寨子。
十年前,她参加上一届斗蛊大会的时候,还曾路过那个寨子。
岩豹缓了口气,摇了摇头道:“确实有个寨子,但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只看到寨子里的人……全都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
石龙闻言,转头看向阿青,躬身请示道:“峒主大人,此事蹊跷,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究竟?”
阿青转头看向元照,眼神中带着询问之意,说道:“姐姐,你看咱们要不要去瞧瞧?”
元照略一沉思,眼神变得凝重起来,说道:“去看看吧。一个寨子的人尽数遇害,绝非小事,或许能发现些线索。”
阿青点点头,当即下令:“走,随我过去看看!”
于是,众人迅速收拾好东西,在岩雀、岩豹几人的引路下,快速朝着蛇母寨的方向赶去。
不过出发之前,他们还是先将烤好的肉尽数吃了——毕竟是辛辛苦苦才烤好的,浪费了可不行。
更何况,待会儿见过那些死人,他们恐怕也再难有什么胃口进食了。
在岩雀、岩豹几人的带领下,元照等人很快便抵达了一座寨子的入口处。
望着寨子大门前那尊栩栩如生的蛇形雕像,石青禾肯定地说道:“没错,这里就是蛇母寨!”
一位叫石燕儿的小姑娘灵敏地耸了耸鼻子,随即脸色一变,连忙用手紧紧捂住口鼻,皱着眉说道:“好浓烈的腐臭味!太刺鼻了!”
她的嗅觉从小就比常人灵敏许多,总能轻易闻到别人察觉不到的气味。
“走,进去看看。”元照说着,率先迈步走进了寨子里。
众人刚走进寨子没多远,就看到不远处的草丛里赫然躺着一具中年男子的尸体,姿态扭曲,模样凄惨。
阿青见状,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口罩和一双手套,快速给自己戴好,随即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蹲下身仔细检查那具尸体的情况。
从尸体表面浮现的尸斑来看,这人死亡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一日。
南疆天气炎热潮湿,尸体极易腐烂,这具尸体的腐坏的还不算严重,因此死亡时间应该不长。
不过,阿青很快便察觉到了尸体的异常之处——这尸体,是不是太过干瘪了?仿佛全身的精气都被抽干了一般。
这般想着,她连忙换了个角度继续检查,随即在尸体的脖子上发现了一个深深的、呈齿状的伤口,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开始腐烂发黑。
“姐姐,你快来看!”阿青心中一凛,连忙抬头招呼元照。
元照心中疑惑,快步走上前去。
只见阿青伸手指着尸体脖子上的伤口,沉声道:“姐姐,你看这伤口的形状。”
元照盯着那处伤口仔细看了一会儿,眉头紧锁,缓缓说道:“这伤口……有点像是人咬出来的。”
只因伤口处已然腐烂变形,想要准确辨认实在不易。
“我也觉得像!”阿青点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而且这尸体干瘪得厉害,倒像是被人吸干了全身血液一般!”她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元照闻言,眉头皱得更紧,沉声道:“吸干了血液?难道是某位修炼了魔道功法的人所为?”
魔道功法中,需以人血为引修炼的不在少数。
阿青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满脸不解地说道:“可若是修炼魔功,直接用刀放血收集便是,何必要咬着脖子直接吸食?这未免也太过恶心了吧?”
阿青这么一说,元照也觉得此事颇为奇怪。
又不是传说中的吸血鬼,更不是茹毛饮血的野兽,就算是修炼魔功的邪修,也着实没必要这般行事啊!
“咱们再往里面看看,或许能发现更多线索。”元照说道。
阿青颔首应允,二人随即带着众人继续朝着寨子深处走去。
随着不断深入寨子,众人看到的尸体越来越多——房子里、小河边、田埂上、大树下……寨子里的各个角落都散落着尸体,男女老少无一幸免,整个寨子都笼罩在一片死寂与恐怖之中。
这些人的死因全都大同小异,皆是被吸干了全身血液而死,死状凄惨无比。
“太过残忍了!这到底是谁干的?竟如此丧心病狂!”一名叫岩虎的青年握紧拳头,眉头紧蹙,语气中满是愤怒与不忍。
其他蝶花峒弟子也纷纷点头附和,脸上满是震惊与惊惧。
他们从小便生活在与世无争的蝶花峒,经历过的最大危险便是上次的岩勐事件,何曾见过这般灭门绝户的惨状。
阿青见弟子们这般模样,不由得开口说道:“你们的见识还是太少了。像这样的灭族事件,在外面的世界每年不知道要发生多少起,没必要如此大惊小怪。”
蝶花峒的年轻弟子们闻言,一个个都惊得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石莺儿眨了眨眼,满脸好奇地问道:“峒主大人,外面的世界真有这么危险吗?”
阿青忍不住笑了笑,说道:“像你这样单纯天真的姑娘,若是到了外面的世界,恐怕连三个月都活不过去。”
石莺儿闻言,顿时不服气地撅起嘴,梗着脖子说道:“怎么可能?我可是很厉害的好吧!谁敢欺负我,我就放出我的蛊虫,咬死他!”
阿青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告诫:“你以为仅凭实力强悍,就一定能在外面的世界活下去吗?”
曲南星与谢流烽的实力难道不强?最终还不是双双殒命于外。
除非能强到她姐姐这般地步,无惧一切阴谋诡计与明枪暗箭,这才能真正安心地活着。
岩虎忍不住开口说道:“峒主大人,您其实也没比我们大多少呀,怎么跟我们说话的时候,就跟长辈教训晚辈一样呢?”
阿青抬了抬下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我跟你们能一样吗?我跟着姐姐走南闯北,见识过的风浪、经历过的事情,哪是你们这些一直待在寨子里的人能够想象得到的!”
听到阿青这么说,一众蝶花峒弟子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向往之色,对外面那个充满未知与挑战的世界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元照将弟子们的神色看在眼里,开口说道:“其实,你们若是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也并非不可以。我在外面有些势力,你们若是真有此意,我可以安排你们出去历练一番,增长些见识与阅历。”
年轻弟子们闻言,纷纷眼睛一亮,脸上满是惊喜与期待,连忙追问道:“元姑娘,您说的是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出去历练?”
元照含笑点头,肯定地说道:“自然是真的,我从不戏言。”
这时,石青禾却急忙上前一步,神色焦急地说道:“元姑娘,不可啊!”
元照转头看向石青禾,神色严肃地说道:“为何不可?蝶花峒偏安一隅太久了,想必你也看到了,这些年轻弟子大多不谙世事,缺乏历练,根本没有一丝抵御风雨的能力。长此以往下去,蝶花峒真的能长长久久地传承下去吗?”
阿青闻言,也附和道:“姐姐说的没错。上次岩勐的事情,难道还不能敲响你们心中的警钟吗?那时若不是我和姐姐恰好在场,及时出手相助,现在的蝶花峒恐怕早已化作一片废墟,不复存在了吧?”
石青禾与石龙闻言,面面相觑,脸上满是犹豫之色,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姐妹二人的话。
良久之后,石青禾才缓缓开口,神色郑重地说道:“如今您是蝶花峒的峒主,我愿意相信您的决断。只要寨中的长老们没有意见,我自然也无异议。”
听到这话,众年轻弟子心中顿时一喜,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若是真能有机会出去看看,哪怕外面的世界充满危险,他们也愿意一试。
就在这时,岩雀突然从远处快步跑了过来,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样东西,大声喊道:“峒主大人,元姑娘,你们快看看这个!”
二人闻言,齐齐朝着岩雀手中的东西望去。
那是一件黑色的披风,质地精良,触感顺滑,一看便知绝非南疆本地之物——南疆的布料与外面世界的布料材质差异极大,只需轻轻一摸便能分辨出来。
元照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那件披风,指尖感受到布料的特殊质感,又注意到披风上还沾着不少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因披风是黑色,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便开口问道:“这披风,你是从哪儿发现的?”
岩雀伸手指着远处一片荒废的花圃,说道:“就在那边。”
元照接着追问道:“除了这件披风,还有别的什么异常之物吗?”
岩雀仔细回想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了,就只有这件披风。”
元照闻言,低头陷入了沉思。
这披风的布料虽颇为特别,但上面并无任何特殊的花纹或标识,根本无从辨认其来历。
见天色已经不早,又没能找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元照便抬头说道:“咱们把这里的尸体都妥善安葬,让他们入土为安,然后便继续赶路吧。”
她们能恰好途经此地,也算是与这些逝者有几分缘分。
既然看到了这般惨状,自然没有道理放任这些可怜人曝尸在外。
“是!”众人齐声应道。
随后,众人便分头行动,将寨子里散落各处的尸体一一搬运到一起,又合力挖了一个大坑,小心翼翼地将尸体安放进去,填土掩埋。
等做完这些,一行人才收拾好心情,重新整顿行装,继续朝着黑木寨的方向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