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听爱卿所言,爱卿的兄长倒是谨慎可用。那,”皇上带着一丝好奇追问,“爱卿要举荐的第二人,又是谁?”
林淡提到第二人时,神色明显比举荐自家兄长时要轻松自然了不少,甚至带上了一点微妙的笑意,他拱手道:“回皇上,臣要举荐的这第二人,则是九王爷府上的二公子,萧承煊,萧大人。”
皇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又故意露出探究的神色:“萧家那小子?说说你的理由。他可是有名的惫懒跳脱,这等重任,他能担当?”
“回皇上,” 林淡条理清晰地分析道,“此行深入他国境内,山高路远,难免会遇到些意想不到的危险。臣的长兄虽比臣要健硕少许,但也仅限于强身健体,不过是些花拳绣腿,实在……难堪护卫重任。”
他语气里带着点对兄长“武力值”的无奈,随即正色,“而萧大人则不同,他自幼习武,身手矫健,武艺高强,有他同行护卫,安全上方可无虞,实乃上上之选。”
他顿了顿,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些,带着点促狭:“况且,萧大人他……惯会惹是生非,在京中乃是人尽皆知。若他哪日不小心‘惹怒’了皇上,被罚去皇陵‘为国祈福’,闭门思过几个月不在京中出现,也绝不会惹人怀疑,正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京办事。此乃绝佳的掩护。”
皇上听着,频频点头,脸上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此言有理。而且这小子,看着天不怕地不怕,实则骨子里忠君爱国,胆子嘛,在关键事情上也不算大,确实不敢胡来。爱卿真是慧眼如炬,知人善任啊!”
他对林淡这个既利用了萧承煊长处,又完美规避了其短处的安排十分满意,“如此一来,朕对这第三人,倒是愈发期待了。”
林淡见前两人皇上都未反对,心中稍定,说出了最后,也是明面上最关键的人选:“回皇上,这第三人,便是此次商队明面上的主人,臣举荐苏州商户,钱长富。”
“钱长富?”皇上微微挑眉,这个名字他倒是第一次听说,但既然能从林淡口中郑重提出,必然有其过人之处,“此人有何特别?爱卿细细道来。”
林淡组织了一下语言,一五一十地禀报:“回皇上,这钱家是臣长嫂的外祖家,与臣家算是姻亲。当年臣上京参加春闱,便是托了钱家商队的便利,一路捎带进京的,因此对钱家算是有所了解。”
他尽量说得客观,避免给人任人唯亲之感。
皇上果然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一副兴致勃勃听故事的模样。
虽然林淡讲述的风格偏向干巴巴的陈述,但胜在人物新鲜,事迹也有些离谱,皇上倒也听得起劲。
林淡便将钱家的情况大致说了:钱家是苏州颇有名气的商户,家资丰厚,但钱老爷子一心盼着儿孙能读书科举,光耀门楣。然而,钱家几个子弟,都是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见到书本就头疼的主,为了逃避祖父逼其读书,可谓是昏招频出,闹出过不少笑话。
当日日处于政治漩涡中心、与满朝文武钩心斗角的皇上,听到林淡描述钱家子弟为了不去书房,竟能想出假装摔断腿、装作千字文都背不下、甚至偷偷往书本上画王八这等幼稚伎俩时,饶是他见多识广,也难得一见地将那张威严的龙脸皱成了一团,表情复杂难言,仿佛在说“世间竟有如此……奇人?”
不过,托林淡讲的这几件“钱家轶事”的福,皇上也迅速在脑中勾勒出了钱长富的形象——一个精明能干、却在读书一事上毫无天赋且极度抗拒的商人。他心中顿时了然,并十分认可了林淡的判断:这样一个人,确实是最佳的表面商队主人人选!
毕竟,一个日日只想着如何多赚钱、生怕被自家祖父抓回去头悬梁锥刺股的人,能有多少心怀叵测、图谋不轨的心思呢?他的全部“野心”和“算计”,恐怕都用在生意和如何逃避读书上了。
更何况,钱家另外两个男丁,一个正被老爷子盯着日夜苦读,指望其科举出人头地;另一个则因为怕表现不好被抓回去考科举,在户部干得兢兢业业。这样的家庭背景,其忠诚度和可控性,反而比一些看似背景清白的官员更高。
皇上沉吟片刻,手指在御案上轻轻一敲,已然做出了决断:“好!爱卿今日所荐三人,林泽之谨慎、萧承煊之勇武与身份之便、钱长富之经商之才与……咳,单纯之心,搭配起来,确是相得益彰。朕准了!爱卿回去后,尽快拿出个详细的章程来,务求周密。”
他略一思忖,又道:“在此事正式启动前,朕要亲自见见这三人。不过,宫中人多眼杂,不宜在此召见。这样吧,就定在爱卿你的府上。日后凡涉及此秘密商队与外邦探查之事,一应商议,皆在爱卿府中进行。”
林淡一听,头皮有些发麻,连忙试图挣扎一下:“皇上,此举恐惹流言蜚语,于圣誉有碍啊……”皇帝频繁驾临臣子府邸,这可不是什么好信号,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皇上却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无妨,朕微服前去便是。大不了,用老九做个幌子?”
话已至此,林淡知道再推辞就是不知好歹了,只得躬身领命:“臣……遵旨。”
皇上心中的烦闷因找到了可行的解决之道而疏解了不少,心情也明朗起来,便挥挥手让林淡退下办差。
林淡行礼告退,随着夏守忠默默退出紫宸宫。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他脑海里已经开始飞速运转——要尽快给远在苏州的大哥林泽写家书,既要说明情况,又要安抚他可能产生的惶恐;要想办法“说服”那个一听要远行可能就炸毛的萧承煊;还要利诱那个只想赚钱、未必愿意冒风险的钱长富……这还不算,日后皇上还可能三不五时地“微服”驾临他的府邸!
一想到这些纷至沓来的麻烦事,林淡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原本因觐见顺利而略感轻松的心情又沉重起来,不自觉地深深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一抹愁色。
这一声叹息虽轻,却让奉命送他出宫、一直小心翼翼跟在侧后方的掌印太监夏守忠听得清清楚楚。
夏守忠后背瞬间一紧,心中暗惊:皇上交代的差事竟如此难办?连素来聪慧过人、的林大人都为之愁眉不展、暗自叹气?看来此事……非同小可啊!他不由得将腰弯得更低了些,态度愈发恭敬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