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大骗子……”
雷岩带着劫后余生的战士们冲了过来，可每个人的脚步都在距离她十几米外的地方，不约而同地停下。
看着那个跪在废墟中央，单薄的背影抖得像风中残叶，没人敢上前打扰。
那是一种纯粹到令人心碎的悲伤。
雷岩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眶通红，最终只是抬起手臂，重重向下一挥。
哗啦！
身后所有还能站立的战士，整齐划一，卸下武器，单膝跪地。
没有口号，没有言语。
只有冰冷的盔甲碰撞发出的闷响，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上，汇成一曲无声的悲壮战歌，为英雄送行。
就在这片凝固的悲伤中，一个极其细微的异响，突兀地响起。
咔。
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精准地劈入陈嘉禾的耳中。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缓缓低下头。
就在她身下，那片被泪水浸湿的冰面，一道比发丝还细的漆黑裂缝，正从地底深处，挣扎着向上蔓延。
裂缝里，有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黑光在一闪一闪。
陈嘉禾的呼吸，停了。
心跳，也停了。
下一秒，她像是被注入了某种疯狂的力量，猛地扬起拳头，对着那道裂缝狠狠砸了下去！
砰！
冰屑混合着血珠，向四周溅射！
“出来！”
砰！砰！砰！
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感觉不到拳头砸在坚冰上的剧痛，感觉不到指骨碎裂的声音。
她只知道砸，一拳，又一拳。
仿佛只要砸开这片该死的冰，那个混蛋就会回来。
“你他妈给我出来！”
她的吼声已经彻底变了调，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孤狼，在用最原始的方式，宣泄着那份足以焚毁一切的悲恸，和那万分之一的、不切实际的希冀。
“我们的约定还没完！”
“你不准死！”
“听见没有！不准！”
终于，在她砸出第十三拳，拳头已经血肉模糊的时候！
咔嚓——
冰面，彻底崩碎！
一只手，从漆黑的裂口里猛地探出，精准地抓住了她血淋淋的手腕。
那只手，沾满了干涸的血痂和泥土，却抓得极稳，不容她再有半分动作。
“吵……”
一个沙哑、虚弱到极致，仿佛随时会断气的男声，从地底幽幽传来。
“吵死了……”
陈嘉禾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声音，瞬间凝固。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装个逼吗……”
下一秒，陈嘉禾猛地发力，像是在打捞一件绝世珍宝，一把就将裂缝里的人整个拽了出来！
牧辰被拖出地面，狼狈地摔在冰上，浑身破破烂烂，气息微弱得下一秒就要咽气。
可他脸上，还挂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嗨……”
他刚说出一个字。
陈嘉禾就疯了一样扑了上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死死地、死死地抱在怀里。
那力道，仿佛要将他揉碎，再嵌进自己的骨头里，永远不再分开。
“混蛋……你这个大混蛋……”
滚烫的眼泪决堤而下，砸在他的脖子上，烫得他一个激灵。
牧辰身体僵了一下，抬起唯一能动的右手，有些费力地，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背。
“行了行了，别哭了……”
他虚弱地喘着气，还不忘发挥自己的本行。
“搞得这么生离死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我呢。”
陈嘉禾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抱着他的手臂，骤然收紧。
“嘶——”牧辰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自己快被勒断气了。
可下一秒，陈嘉禾松开了他。
她抬起头，一双被泪水冲刷得无比清亮的紫色眸子，像两颗钉子，死死地钉在他脸上。
“对。”
一个字，清晰，干脆，掷地有声。
牧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就是喜欢你。”
她盯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和某种豁出去的决绝。
“怎么样？”
空气，仿佛被冻结了。
远处的雷岩和一众战士，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牧辰嘴巴半张着，整个人彻底宕机，像是被九天神雷劈中了天灵盖，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他活了这么久，什么场面没见过，可唯独眼前这个……超纲了。
“你……你刚说啥？”他下意识地问，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出现了幻听。
“我说——”
陈嘉禾猛地欺身而上，凑到他耳边，用一种灼热的、不容他逃避的气息，一字一顿，清晰地吹进他的耳朵。
“我喜欢你，牧辰。”
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后的沙哑，却又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近乎蛮横的强势。
“从你第一次在黑市救我开始，就喜欢了。”
“所以，不准再有下一次！听见没有！”
牧辰呆呆地看着她。
看着那双曾经永远覆盖着冰霜的眸子，此刻却被一种滚烫的、疯狂的、几乎要将他彻底融化的情绪填满。
他忽然觉得，胸口那个刚刚闭合的封印，好像比刚才更烫了。
不，是烫得吓人。
他咧开嘴，笑了，结果牵动了满身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好。”
他应了一声，然后反手，用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她的手。
“那说好了……”
他的声音依旧虚弱，眼神却亮得惊人。
“以后我的命，可就归你管了。”
“想死，都得先问你同不同意。”
他抬起手，用拇指笨拙地抹掉她脸上的泪痕。
两人就这么抱着，在满目疮痍的废墟里，在所有战士的注视下，贪婪地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活着的温度。
远处的雷岩终于回过神来，咳嗽了一声。
“那个……指挥官，咱们是不是该先回基地，让医疗部的人给牧副指挥看看？”
陈嘉禾这才松开手，但依旧抓着牧辰的袖子不放，生怕他一眨眼又消失了。
“走。”
她站起身，想把牧辰拉起来，结果这家伙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整个人软得跟面条一样。
“我说……能不能别拽了……”牧辰虚弱地翻了个白眼，“老子现在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你再拽我就真散架了。”
陈嘉禾顿了顿，直接弯腰，一把将他横抱了起来。
“！！！”
牧辰整个人都傻了。
“等等等等！你干什么？！”
“抱你回去。”
陈嘉禾答得理所当然，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