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那不是肉体的痛楚，而是灵魂被生生撕裂，再用九幽的寒风，反复吹刮的酷刑。
月华……死了。
这个念头，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印在了我破碎的道心之上，烙下了一个永不磨灭的，名为“悔恨”的印记。
她用她的死，毁掉了我成魔的根源。
可她不知道。
她的死，才是我……真正堕入无边地狱的，开始。
我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了同门鲜血，也沾满了她最后气息的手。
这双手，罪孽深重。
那就，用更多的罪孽，来洗刷吧。
我抬起头，血红色的双眸，望向魔渊那漆黑的穹顶。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教主……”
“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我的声音，很轻，却充满了足以让鬼神战栗的，冰冷的恨意。
我不再去想什么“大业”，什么“永恒”。
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毁灭。
毁灭一切。
毁灭这个，让她失望，让她绝望的，肮脏的世界！
我向前，踏出一步。
脚下的空间，寸寸碎裂。
我再踏出一步。
整座魔渊，都在我的魔威之下，剧烈地颤抖，哀鸣！
我没有走出去。
我只是，伸出右手，对着那无尽的虚空，轻轻一握。
“开。”
一个字，言出法随。
魔渊的出口，那道本该由数十名弟子，结成大阵才能勉强维持的空间裂缝，竟在我的意志之下，被硬生生撕裂，扩大了百倍！
外界的光明，涌了进来。
也让外界的生灵，看到了，魔渊之内，那尊，如神似魔的，白发身影。
光明教，观星殿。
教主，正盘膝坐在摘星台之上，观看着一面由星光构成的水镜。
水镜之中，映出的，正是魔渊内的景象。
从我们进入魔渊，到斩杀魔龙，再到……月华自爆。
他，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那双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的眼眸，古井无波。
似乎，死的，不是他最得意的两个弟子，而只是，两只无关紧要的，蝼蚁。
当他看到，我撕裂了魔渊的出口，那股滔天的魔气，即将席卷人间的瞬间。
他，才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他缓缓地，抬起手，似乎想要做些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
“轰隆隆——”
九天之上，风云变色！
一道道粗壮如龙的，紫色的神雷，撕裂云层，带着审判万物的无上天威，狠狠地，向着观星殿，劈了下来！
同时，东方的天际，一道浩然的剑气，冲天而起，映照得半边天空，都亮如白昼！
西方的佛国，一尊万丈金佛，凭空显现，梵音禅唱，震彻寰宇！
南方的妖域，一声凤鸣，响彻九霄！
北方的鬼都，万鬼夜行，阴气冲天！
……
整个天下，所有隐世不出的，元婴之上，化神级别的老怪物们，都在这一刻，被那股，从魔渊之中，泄露出来的，足以让天地为之色变的魔气，惊动了！
他们的神念，跨越了千山万水，瞬间，便锁定了，魔渊的出口，锁定了，光明教的总坛！
教主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没想到，星陨的堕落，竟会引来，如此大的动静。
竟会，将他隐藏了数百年的光明教，彻底暴露在，天下所有至强者的面前！
这是，万仙之劫！
“孽障！”
教主发出一声，蕴含着无尽怒意的冷哼。
他一挥手，那面星光水镜，轰然破碎。
他若再不出手，不仅是人间，就连他这光明教，都要被那发狂的“星陨”，彻底拖入毁灭的深渊！
而此刻的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我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杀。
杀光所有，让我看到，就会想起她那绝望眼神的，生灵。
我从魔渊之中，走了出来。
迎接我的，不是光明，而是，更深邃的，黑暗。
我的脚下，是光明教的总坛。是那座，我生活了数十年，曾以为是“家”的地方。
我的眼前，是那些，曾与我称兄道弟，此刻，却用惊恐、畏惧、厌恶的眼神，看着我的，“同门”。
“魔……魔头！”
“星陨师兄他……他入魔了！”
“快！结阵！快结光明圣阵，净化他！”
数百名光明教弟子，在几位长老的带领下，强忍着心中的恐惧，结成了一座巨大的，散发着圣洁光芒的法阵。
一道道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向着我，当头罩下。
光明圣阵。
教主所创，号称能净化世间一切邪魔的，最强法阵。
我看着那张，向我罩来的，金色的网。
嘴角，扯出一个，残忍而讥讽的弧度。
“净化？”
“就凭你们这些，沐浴在虚伪‘光明’之下的，蛀虫？”
我缓缓地，抬起手。
没有法印，没有咒文。
只是，对着那张金色的巨网，轻轻一捏。
“碎。”
“咔嚓——”
一声脆响。
那张由数百名金丹修士，合力结成的，足以困杀元婴后期大修士的光明圣阵，竟如同一个脆弱的玻璃罩子，瞬间，布满了裂痕！
然后，“轰”的一声，彻底炸开！
“噗！”“噗！”“噗！”
所有结阵的弟子，无论修为高低，都在同一时间，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逆血，倒飞出去！
一些修为较弱的，甚至在半空中，身体便直接炸开，化为了一团血雾！
仅仅是一击！
光明教，数百精英，死伤殆尽！
整个观星殿前，瞬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我缓缓地，从尸山血海之中，走过。
脚下，踩着昔日同门的残肢断臂。温热的血液，浸湿了我的鞋底。
我没有任何感觉。
我的心，早已随着月华的死，一起，死了。
我一步步，向着那座，我曾经无比向往，此刻，却觉得无比讽刺的，摘星台，走去。
我知道，他，就在那里。
那个，一手造就了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
我的，师父。
我的，教主。
然而，就在我，即将踏上摘星台的最后一级台阶时。
一股，比我身上的魔气，更加浩瀚，更加深邃，更加无可匹敌的意志，从天而降，将我，牢牢地，锁定。
我抬起头。
看到，教主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摘星台之上。
他，终于，转过了身。
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
他看起来，像一个二十岁的青年，又像一个八十岁的老者。他的脸上，仿佛镌刻着宇宙的生灭，时间的流转。
他的眼中，没有星辰，没有日月。
只有一片，纯粹的，让人看一眼，便会神魂堕入其中，永世沉沦的，虚无。
他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被自己亲手创造出来，却最终失控了的，失败品。
“星陨。”
他开口了。
“你，让本座，很失望。”
他的声音，很平静。
但，我却从那平静之下，听到了，足以冰封整个天地的，怒火。
“失望？”我笑了。
我指着满地的尸骸，指着这片，被我魔染的青天，对着他，一字一顿地质问道：
“这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吗？”
“让月华，用她的死，来成就我的，无上魔道？”
教主，沉默了。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哈哈……哈哈哈哈！”
我再次，狂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原来，从一开始，我们，就都只是，他手中的，棋子。
月华的善良，是棋子。
我的偏执，也是棋子。
她的死，是早就被计算好的，用来斩断我最后一份“人性”，让我，彻底沦为，只知道杀戮与吞噬的，最完美的“魔”。
好一个，光明教主！
好一个，无上大道！
“我，不会，成为你的工具。”
我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的眼中，那疯狂的恨意，凝聚成了一点，纯粹的，玉石俱焚的，毁灭之光。
“今日，我，便要，毁了你！”
“毁了你这，虚伪的光明！”
“毁了你这，无情的，大道！”
我发出一声，震彻九霄的怒吼！
我将体内，那股吞噬了九头魔龙，又吸收了数百同门精血魂魄的，庞大到足以毁天灭地的魔能，毫无保留地，彻底引爆！
“轰隆隆——”
以我为中心，一朵巨大无比的，由纯粹的黑暗与毁灭构成的蘑菇云，冲天而起！
整个光明教总坛，这座悬浮于九天之上的神山，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开始，一寸寸地，崩溃，瓦解！
山石，滚落。
宫殿，坍塌。
空间，破碎！
末日，降临！
我，要拉着他，拉着这个，我曾经最敬爱，此刻，却最痛恨的人，一起，堕入无边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