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冻结,又或者说,是被压缩成了一个无限薄的切片。
我的瞳孔剧烈收缩,清晰地倒映出那枚手术刀的锋刃——寒光如冰,刀面泛着幽蓝的金属冷调,像一泓凝固在虚空中的液态汞。
刀尖上,一道极其微小的刻痕,像一条蛰伏的毒蛇,在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虹彩,与我瞳孔深处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与生俱来的印记,实现了跨越生死的同步。
我能听见那刻痕在空气中轻微震颤的声音,像是某种古老频率的低语,顺着神经爬进耳蜗深处。
“这是你该继承的真相!”
父亲的幻影发出声音,那不是记忆中温和的嗓音,而是一种混合着金属摩擦和粒子风暴的轰鸣,每一个音节都像砂轮刮过颅骨,震得我牙根发酸。
他的手稳定得如同磐石,那柄本应剖开死亡秘密的刀,此刻却成了指向我生命的终点。
我能感受到刀锋逼近时空气的撕裂感,皮肤表面泛起一阵阵静电般的刺痒,仿佛有无形的针尖正一寸寸逼近我的喉结。
我无法动弹,并非出于恐惧,而是一种诡异的束缚感——脚底的金属解剖台传来冰冷的压迫,那些早已干涸的、地图般的血迹坐标,正从指尖渗出温热的黏腻触感,像活物般蠕动着攀上我的小腿。
它们像一张无形的巨口,从父亲的幻影和我流血的手腕处,疯狂地吸收着什么。
是血液,但不止是血液。
是那些在我和父亲血液中代代相传的纳米粒子,它们此刻正以一种惊人的频率被激活、被抽离,每一颗都在血管中发出高频震颤,像亿万只蚂蚁在骨髓里爬行。
解剖台发出低沉的嗡鸣,血迹坐标上的每一个点,都亮起了微弱的红光,如同沉睡千年的祭坛被唤醒,灼热的辐射从台面传导至脚心,烫得我肌肉抽搐。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臭氧混合的气息,鼻腔被刺得发痛。
就在这时,我的视网膜上,林疏桐的身影若隐若现,像一个叠印在我现实世界之上的鬼影。
她的轮廓边缘泛着水波般的扭曲,伴随着轻微的电流杂音,仿佛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
她不在这个密室,却又无处不在。
她身处于一个完全由镜面构成的空间,四面八方都是她自己的倒影,无数个林疏桐。
镜面反射出的光影不断重叠、错位,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如同齿轮咬合。
然而,其中一个倒影却做着与她截然不同的动作。
那个镜像中的“她”,正冷静地进行着一台无形的器官移植手术,手法精准而冷酷。
她的指尖划过空气时,竟带起一串幽蓝色的残影,伴随着细微的“滋啦”声,像是在切割某种不可见的能量膜。
“每具躯体的记忆都在这里!”镜像中的林疏桐开口了,声音空灵而诡异,穿透空间的隔阂,直接在我脑中响起,像一根冰针刺入听觉神经。
现实中的林疏桐脸色煞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手中同样握着一把手术刀,猛地挥向身前一个模糊的人形幻影——那是我父亲幻影的投射。
刀锋划破空气,发出一声短促的“嗤”响,没有遇到任何实体阻碍,轻而易举地挑开了幻影的胸腔。
没有鲜血,没有内脏。
从那洞开的胸膛里喷涌而出的,是一幅立体的、由无数光点构成的全息投影。
我能听见那些光点在空气中高频震颤的“嗡鸣”,像蜂群振翅。
那是一处犯罪现场,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到极致,整整一百二十七处微不可查的痕迹,纤毫毕现,赫然是三年前那宗悬案的物证矩阵!
父亲留下的不是线索,是数据,是储存在纳米粒子里的记忆!
我的大脑瞬间被这个认知引爆。
一股电流从脊椎窜上头顶,头皮炸开一阵阵酥麻,耳膜内嗡鸣不止。
父亲的刀尖离我的心脏越来越近,刀锋上的寒气已经刺痛了我的皮肤,颈侧的汗毛根根倒竖,仿佛能听见金属分子在空气中缓慢逼近的“嘶嘶”声。
我不能再等了!
“父亲当年故意留下反向痕迹学陷阱……”我嘶哑地低吼,用尽全身力气,做出了一个任何人都无法预料的举动。
我手中的解剖刀猛地调转,没有去格挡,而是狠狠刺入了我自己的右腕!
刀尖精准地没入皮肤,触碰到了那道与生俱来的、如同声带波纹的疤痕刻印。
剧痛如烈火灼烧,但紧接着,一种奇异的共鸣感从伤口深处扩散——像是两段失散多年的声波终于重合。
我手腕的刻痕瞬间爆发出幽蓝色的磷光,磷光的闪烁频率,竟然与父亲幻影手中那柄手术刀刀刃上的刻痕产生了完美的共振!
光波在空气中交织,发出低频的“嗡——”声,像某种远古仪器被唤醒。
两股力量隔空交汇,形成了一道无形的能量力场,空气被压缩出细密的波纹,肉眼可见的扭曲从刀尖蔓延至手腕。
紧接着,我手中解剖刀的刀柄末端,那个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拓印着一枚特殊鞋跟花纹的金属帽,突然迸发出一圈淡蓝色的波纹。
那不是光,也不是能量,而是一种纯粹的虚无。
淡蓝色的时空湮灭波以刀柄为中心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空气都发生了微妙的扭曲,仿佛要将这片空间从时间轴上抹去。
我能听见空间被撕裂的“咔嚓”声,像玻璃在极寒中碎裂。
父亲幻影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凝滞。
与此同时,林疏桐所在的镜像空间也发生了剧变。
光滑如镜的墙壁上,开始渗出无数暗红色的液体,如同墙壁在流血。
液体滑落时发出黏稠的“滴答”声,带着铁锈味的腥气扑面而来。
它们迅速汇集、流淌,最终在林疏桐面前,勾勒出一个诡异的图案——一个由数字组成的、首尾相连的莫比乌斯环。
环的一侧,是陈警监的警徽编号:03712;另一侧,是我父亲的专属解剖编号:A404。
两个本应毫无关联的数字,此刻却被扭曲成一个无法挣脱的无限循环,数字边缘泛着血光,像在呼吸。
“他的意识正在吞噬我们的记忆!”林疏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决绝。
她看懂了。
陈警监,那个一直像慈父般关照我们的长辈,才是这一切背后的操纵者!
他利用了我们血液中的纳米粒子,正在构建一个可以窃取、融合我们记忆的精神牢笼!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手中的手术刀狠狠插进了莫比乌斯环的正中心。
“噗”的一声,那由液体构成的数字环应声破碎,没有四散溅开,而是化作一团更加复杂的投影。
那是一串串流动的、仿佛拥有生命的声纹编码,在空中盘旋飞舞,发出低频的“呜咽”声,像是被压抑多年的悲鸣终于释放。
我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林疏桐母亲遇害案现场,被凶手刻意抹去的最后一段环境音——一段包含了凶手心跳和呼吸频率的声纹终止码!
真相的碎片,以一种狂暴的方式被拼接在一起。
就在我因为这接二连三的冲击而心神巨震时,我那柄刺入自己手腕的解剖刀,与父亲幻影停滞在半空的手术刀,终于在时空湮灭波的作用下,缓慢而坚定地完全重合。
刀尖对刀尖,刀柄对刀柄。
两柄刀合二为一的瞬间,整个密室,不,是整个被扭曲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了七个不同声线的尖啸!
那啸声凄厉、绝望,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仿佛来自地狱深处。
每一个音调都带着独特的频率,像是七具尸体在同时控诉。
是我父亲解剖过的那七具悬案的躯体!
他们的残存意识被封印在纳米粒子中,此刻,在陈警监的意识入侵下,被彻底激活,成了攻击我们的武器!
一股庞大的、不属于我的意识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通过那重合的刀锋,疯狂地涌入我的神经系统。
我的大脑像一台被强行灌入亿万数据的服务器,瞬间濒临崩溃。
视线开始模糊,思维开始混乱,陈警监那张和蔼的脸,在我脑中不断放大,扭曲成一张狞笑的巨口,要将我彻底吞噬。
“不!”
一声清脆的撕裂声,将我即将沉沦的意识猛地拽了回来。
是林疏桐!
她竟然一把扯开了自己左臂的衣袖,然后用指甲狠狠划开皮肤,鲜血淋漓之下,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一片闪烁着微光的金属!
那是一个被精密植入皮下的微型分光仪。
“母亲临终前植入的声纹干扰器……”她的声音微弱但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打在陈警监构建的意识囚笼上,“就是为了防备这一天!”
她用沾血的手指按下了仪器侧面的一个微小开关。
嗡——
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频率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针对纳米粒子的逆向指令,像无数根细针同时刺入神经末梢。
尖啸声戛然而止,陈警监的意识洪流被硬生生切断。
整个镜像空间,连同我所在的密室,仿佛一个被按了倒带键的录像带,开始剧烈地逆向旋转!
天花板变成了地板,墙壁在我眼前扭曲成螺旋,耳膜因气压骤变而剧痛,胃部翻涌,失重感让我几乎呕吐。
混乱中,我只捕捉到了一个清晰的影像——
那个由我父亲残影构成的幻影,摆脱了时空湮灭波的禁锢,也摆脱了片刻前的停滞。
在空间逆转的巨大离心力下,他被甩向我,手中的手术刀在空中划过一道致命的弧线。
目标不再是我的心脏。
“父亲”的幻影……不,是陈警监的意识操控着父亲的残影,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决绝,将那柄冰冷的手术刀刺向我的咽喉。
冰冷的锋芒,在我急剧放大的瞳孔中,距离我的喉结,只剩下不到一毫米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