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抬头望去,只见一大帮修士正朝着流云宗的方向走来,约莫三四十人,衣衫样式各异,气息驳杂不均,显然是散修无疑。
他们簇拥着一个身着灰袍的中年修士,那人负手而行,气息凝实沉厚,已是灵变境初期的修为,在散修中算得上是难能可贵的佼佼者。
“又有人来寻事?”风掌门眉头微蹙,护宗大阵尚未彻底完工,若是此刻动手,难免手忙脚乱。
王胖子握紧了背后的大锤,瓮声冷哼:“管他是哪路货色,来一个揍一个,来一双揍一双!”
李青锋也握紧了腰间的长剑,眼神警惕如鹰,随时准备出鞘。
“别急嘛,先看看再说,不必如此紧张。”风掌门按住王胖子的肩膀,目光落在那群人身上,缓缓道,“他们身上并无杀伐之气。”
秦文和九儿也闻声走了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疑惑。
那群散修越走越近,脚步带着明显的迟疑,神色里掺着几分局促与忐忑,瞧着确实不像是来寻衅滋事的模样。
“停下!你们是来做什么的?”距离尚有百米时,王胖子扬声喝道,粗亮的嗓音在山林间荡开,惊起几片落叶。
那群散修明显慌了一下,灰袍中年连忙抬手示意众人止步,自己则上前一步,拱手作揖,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流云宗的道友莫要误会!我等是这附近的散修,今日前来,是想问问……先前贵宗提及的联盟一事,不知还有意吗?若是有什么条件或要求,我等都能商量!”
“联盟?”风掌门几人皆是一愣,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来意。
李青锋抬手拍了下额头,凑近风掌门小声道:“哦,是这事!前段时间咱们主动去周边邀请,他们一个个都推三阻四的,这会怎么反倒找上门来了?”
王胖子在一旁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直白的嘲讽:“准是瞧见咱们收拾了金乌世家和紫电宗,知道咱们有实力了,想跑来抱大腿了!”
风掌门闻言淡淡一笑,挥了挥手,语气平和:“既然来了,便是客,有请。”
散修们见流云宗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都暗暗松了口气。
灰袍中年连忙示意身后的人抬上准备的礼物,几袋中品灵石,十几株年份不算太高的灵草,还有几件看得出精心修补过的法器。
礼物算不上多贵重,却已是这些散修能凑出的最好东西,透着几分诚意。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灰袍中年搓着手,笑容里带着几分局促的尴尬,“先前是我等有眼无珠,错过了与贵宗联盟的机会……还望道友莫要见怪。”
众人一同走进会客堂,灵云手脚麻利地端上刚沏好的灵茶,袅袅茶香中,气氛却带着几分微妙的拘谨。
风掌门抿了口茶,放下茶杯,缓缓开口:“诸位的来意,我明白了。只是联盟一事,关乎双方安危与长远,并非小事,还需从长计议。”
灰袍中年连忙点头,姿态放得极低:“是是是!我们都懂!只要能与贵宗联盟,我等愿意听候差遣,绝无二心!”
话落,其他散修也纷纷附和,眼神里满是恳切。
秦文看向九儿,见她微微摇头,便开口道:“实不相瞒,前段时间我们确实有过联盟的念头,但几番接触下来,发现彼此道途不同,怕是难以同行。”
他语气温和,字句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如今流云宗刚得安定,只想让众人潜心修炼,暂时没有联盟的打算。”
这话一出,散修们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先前的恳切被失落取代。灰袍中年急道:“秦道友再考虑考虑?我们是真心想……”
“并非我们有意拒人千里。”九儿接过话头,声音清冽如冰泉,“只是联盟讲究情投意合,强扭的瓜不甜。
诸位若是真心想寻个依靠,不如试着团结起来,彼此互帮互助,未必不能在这青云域闯出一片天地。”
风掌门点头附和:“九儿说得是。你们人数不少,若是能拧成一股绳,心往一处使,未必就比依附他人差。”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若是日后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麻烦,派人来知会一声,只要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流云宗不会坐视不理。”
散修们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知道联盟之事已是无望。
风掌门几人话说得委婉,却字字清晰,没留半分转圜的余地。
灰袍中年重重叹了口气,站起身:“既然如此,我等也不强求了。多谢贵宗今日的招待,我等告辞。”
“慢走不送。”风掌门起身相送,神色依旧平和。
看着散修们落寞离去的背影,王胖子撇了撇嘴,哼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摆架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有求人的一天?”
李青锋也点头附和:“他们若是真心想联盟,当初就不会那般推拒了。如今见咱们势头起来了才凑上来,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风掌门望着远山的轮廓,若有所思地轻叹:“也不能全怪他们,散修在这乱世讨生活不易,多几分谨慎也是常情。话没说死,留几分余地,日后也好相见。”
秦文点头赞同,经历了这么多事,他早已没了联盟的兴致,比起那些趋炎附势的外人,他更信得过身边这些能并肩浴血的同伴。
但留一线余地,总归不是坏事。
此时,胡璃忽然走了进来,目光望着散修们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说:“这些散修倒是识时务,只可惜……终究是晚了。”
她话锋一转,转头看向九儿,眼神复杂难辨,“九儿姑娘,有些话,或许咱们该单独聊聊了。”
九儿心中一动,知道胡璃终于要说出那些藏在心底的话。她平静地点了点头:“好,我们去那边说。”
两人并肩走到殿前的石阶上,望着远处层叠的山林。
阳光透过枝叶洒在身上,带着几分暖意,却驱不散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凝重,如同山雨欲来前的沉寂。
胡璃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九儿姑娘,你突破时引动的雷劫,还有你身上那丝若隐若现的龙威……你是不是……当年青龙族失踪的九公主,敖阳?”
话音落下,山间的风仿佛都停了一瞬。
九儿听到胡璃的话,心中虽掠过一丝惊讶,面上却依旧平静,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不过那都是曾经的事了。”
她如今更习惯“九儿”这个身份,是秦文的妻子,是流云宗的一份子。
至于青龙族的敖阳,反倒像一段遥远而模糊的记忆,蒙着岁月的尘埃。
正怔忪间,九儿瞥见胡璃望着自己的眼神,忽然心头一跳,那眼神里满是激动与崇敬,全然没有半分她曾猜测的复杂心思。
可这股近乎灼热的热切,反倒让她愈发疑惑。
紧接着,胡璃的举动让她彻底愣住了。
只见胡璃“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九儿深深一拜,额头几乎触到石阶,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恩人在上,请受胡璃一拜!”
“咦?”九儿彻底懵了,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胡璃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怎么也想不通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难道并非自己先前猜测的那般,反倒是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渊源?
胡璃还想再拜,却被九儿死死按住。
“有话好好说,不必行此大礼。”九儿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眼底却藏不住好奇,“你先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璃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脸颊泛起一抹薄红,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太激动了。咱们……坐下说吧。”
她说着,径直走向不远处一块平滑的青石,先自拂去石上的浮尘坐了下来。
九儿满腹疑惑地跟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没有急着追问,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胡璃,目光里带着探寻,等着她的解释。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林间的风裹挟着草木的清香徐徐拂过,却吹不散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凝重。
此时的胡璃,褪去了狐族圣女的那份强势与疏离,反倒像个卸下所有防备的小女孩,嘴角漾起一抹近乎天真的笑容,轻声开口,讲述起一段被岁月尘封的往事。
那声音很轻,却像带着穿透时光的力量,将过往的画面一点点铺展开来…
“那大概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胡璃的目光飘向远方,仿佛穿透了时光的迷雾,望见了当年的景象,“那时,与域外邪魔的大战刚结束没多久,九域里还残留着不少邪魔的余孽。
我那时还是只修为低微的小狐狸,仗着几分小聪明偷偷跑出了万妖岭,结果在一片荒林里,撞上了一头域外邪魔的残魂。”
她顿了顿,声音里浸着一丝后怕:“那残魂虽不如全盛时期的邪魔凶戾,却也不是那时的我能抵挡的。
它裹挟着黑煞之气涌过来时,我浑身都被冻住了似的,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黑雾朝我扑来……”
九儿静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心也跟着揪紧了几分。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冰蓝色的光芒突然从天边射来,带着能冻裂神魂的寒意,‘嗤’的一声就把那残魂裹成了冰晶,紧接着冰晶‘咔嚓’碎裂,连一丝邪气都没留下。”
胡璃的眼中亮起细碎的光,语气也染上了激动,“我当时都看呆了,明明前一刻还以为必死无疑,转瞬间就峰回路转。”
她抬手比划着,仿佛又看见当年那道惊鸿的光:“我连忙抬头,就见半空中立着一道曼妙的身影,穿着淡蓝色的长裙,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寒气,像九天之上的仙子踩着云来。
我赶紧朝着她喊道:‘多谢这位姐姐救命之恩!不知姐姐是哪一族群的?请告知姓名,日后我定要加倍报答!’”
“她低头看了我一眼,声音像冰泉击玉,清冷泠的,却又带着暖意。”
胡璃的声音放得更柔了,像怕惊扰了什么,“她说:‘你这小狐狸倒是有趣。我是青龙族敖阳。小狐狸,快回族群里去吧,外面不安全。’
说完,她的身影就化作一道蓝光,朝着远方掠去,眨眼就没了踪影。”
“哇……这位姐姐好厉害啊!”胡璃学着当年小狐狸的语气,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星子,“我当时就在心里想,以后一定要像她一样强,既能护得住自己,也能护得住想护的人。
我朝着她离去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才一步三回头地回了万妖岭。”
说到这里,胡璃再次站起身,对着九儿郑重地跪了下去。
这一次,九儿没有阻拦。
不是全然信了这故事,而是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敖阳……这个被岁月尘封的名字,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圈圈涟漪。
“胡璃姑娘,你先起来。”九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复杂,“你怎么就能确定,当年救下你的人是我?”
胡璃跪在地上,仰头望着她,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因为她说了,她是青龙族敖阳啊!而且……”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肯定,“在你突破天象境的时候,我清清楚楚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和当年那位姐姐身上的寒气一模一样,只是比那时弱了不少,但更加纯粹,带着一种历经沉淀的凛冽。
从那时起,我就彻底确定了,你就是敖阳姐姐!”
九儿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敖阳……说到底,那是曾经的“自己”,是千年前的青龙族公主,带着属于那个身份的荣光与过往。
而现在的她,是九儿,是秦文的妻子,是流云宗的一员,肩上扛着的是如今的责任与牵绊。
这两个身份,既有着血脉相连的重叠,又隔着漫长时光的疏离,让她心头泛起一阵恍惚。
“可我……”九儿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早已不是当年的敖阳,那些过往早已被岁月磨成了模糊的影子,却被胡璃急切地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