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白景琦那句带着刺的话,贵武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但一想到自己凄惨的晚年,他硬生生把那股火气压了下去。他眼眶一红,酝酿了一下情绪,带着哭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了口:
“哎呀,老七啊!我……我这是从新疆的鬼门关里爬回来的呀!你瞧瞧我,如今这么一个孤老头子,家没了,产业也没了,吃了上顿没下顿。都说养儿能防老,可我呢?儿子不知死活,女儿嫁了人也见不着个影儿,这世上,还有谁管我呀……”
看着眼前这个昔日不可一世的贝勒爷,如今在自己面前声泪俱下地表演,白景琦心里觉得又好笑又鄙夷。他好整以暇地听着,等贵武哭声稍歇,才慢悠悠地开口,像是在逗弄一只宠物:
“那你想怎么着呀?说吧,要多少银子?”
“不,我不要银子!”贵武连忙摆手,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可……可你不能不认我这个老岳父呀!”
“哎呦,这个事呀,”白景琦拉长了声音,身体前倾,故作认真地说道,“这我得先问问黄春,看她认不认你这个爹呀。”
“她敢不认!”贵武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点贝勒爷的架子又冒了出来。
“她怎么不敢?”白景琦笑了,那笑容里满是冰冷的嘲讽,“她既然是你亲闺女,那她怎么姓黄呢?”
“那不是……”贵武一时语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怎么着?”白景琦步步紧逼,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脸上。
“当时……害,你不都知道吗?”贵武的声音弱了下去,眼神开始躲闪。
“我知道什么呀我知道?”白景琦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提高,“你是她亲爹,那她亲娘呢?她亲娘在哪儿呢?”
这一声质问,像一记重锤,砸得贵武魂飞魄散。他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说:“老七,你,你这是还记恨着以前的事……以前啊,是我不对,可现在,这不一样了嘛这个……”
“怎么不一样了?”白景琦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语气不容置疑,“这么大的事,咱们今天必须得说清楚了!”
“哎呦,老七啊!”贵武彻底慌了,也跟着站了起来,几乎要跪下去,“谁都有走窄了的时候,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孤老头子吧!我这,我这真是走投无路了呀!”
“这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白景琦冷冷地看着他,转身就往门口走,“这是你跟黄春的事,你找她去。”
“行!你带我去!”贵武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那走吧。”白景琦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连头都没回。
“好,好。”贵武连忙应着,像条尾巴一样跟在白景琦身后,亦步亦趋地离开了茶馆,向着黄春的小院方向走去。
来到院门口,白景琦停下脚步,用下巴指了指门边,冷冷地说道:“你在这儿候着。”说完,便独自一人推门进了院子。
他一进屋,就看到黄春正坐在床边,温柔地给那对龙凤胎哺乳。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奶香和安宁的气息,与院外那个肮脏的男人形成了两个世界。
“春儿,”白景琦走到她身边,声音放低了许多,“贵武就在院子外面,他想见你。”
黄春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厌恶:“他是想认我这个女儿吧?我才不认他呢。要认,你自己认去。”
“可他好歹也是你爹呀。”白景琦试探着说。
“你倒挺开通的呀?”黄春冷笑一声,话里带刺,“他造的孽,叫我受了那么多年罪,现在倒想来认亲了?你甭在这儿充好人!”
“他又不是我爹,我充哪门子好人哪。”白景琦摊了摊手,一脸无辜,“你有什么想法,自个儿跟他说去吧。”
“我不见他!”黄春斩钉截铁地说道,抱着孩子转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
“我就知道是这码子事。”白景琦叹了口气。
“知道,你还来起什么哄啊?”黄春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
“你总得给他个回话,把他打发了不是?”白景琦说道。
黄春沉默了片刻,对着门外喊道:“小福子!”
“我在,少奶奶!”小福子立刻应声跑了进来。
“拿五两银子给院门口那人,叫他快走,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黄春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知道了!”小福子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去拿钱。
“你先等等。”白景琦叫住了他,快步追了上去,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小福子手里,“这是我给他的,你一并给他。”
小福子一愣,看到银票上“五千两”的字样,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快步走到院门外的贵武身旁。他先是按照黄春的吩咐,将那五两碎银子递了过去。
贵武看着手里那点可怜的银子,顿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行啊!世道人心!女儿居然拿五两银子打发她亲爹,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听到贵武竟敢辱骂少奶奶,小福子气得血往上涌,拳头都攥紧了。但他强压下火气,脸上毫无表情,将白景琦给他的那张五千两银票“啪”的一声,直接甩在了贵武的脸上。
“这是七少爷赏你的!”小福子冷冷地说道。
“嘿!你个狗奴才,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贵武被银票抽得一愣,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捡,一边色厉内荏地骂道。
小福子根本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身“哐当”一声,重重地关上了大门,将所有的污言秽语都隔绝在外。
门外,贵武捏着那张沉甸甸的银票,脸上的怒气瞬间变成了贪婪的狂喜。他掂了掂,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嘟囔着:“这个狗奴才,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不过,有这五千两,也值了!”
说罢,他不再多言,头也不回地,快步消失在了胡同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