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哪。”邹氏摇头,“他们夫妻是圣上赐婚,就算他想要休妻都不能。只要徐家女在一日,凭你如何有手段,都不行。”
“那——”苏瑶眼中的阴狠一闪而过。
“收起你那些心思。”邹氏扫了她一眼,“顾家人若是你父亲的辖区出了意外,这份怒火,你我都承担不起。此事还需徐徐图之,急不得。毕竟你又不了解他们的心思,贸然出手,不就落得今日的下场?”
“女儿就是气不过。”苏瑶撅起嘴巴,“凭什么我有父亲堂堂四品官员,还有母亲家财万贯,只能找一个四品之后。她一个娘家落败,又自幼长在山野之人,能这般高嫁。”
邹氏闻言长叹了一声:“唉——这世间之事,哪有绝对的公平?”
她这声叹息发自肺腑,既是为了女儿,也是为了自己。想她年轻那会儿,与妾室周旋,与外室相争,如今老了,斗不动了,牛还废了。
她整日在深宅大院,除了与妾室大眼瞪小眼,毫无乐趣可言。
别说女儿不想要未婚夫,她过了这么多年的夫君都突然不想要了,还想抛下一切去找那位顾将军呢。不说别的,就那副矫健的身姿,不比她走路恨不得都要丫鬟搀扶的夫君强了几百倍?
可惜这般难以启齿的念头只能压在心底,中年夫妻的日子,就像尚未荒芜的沃土,遇到了无力耕作的老牛,这般苦楚,又能与何人说?
“我不管。”苏瑶耍起了性子,“母亲~我就想要那位少将军,您是没见其风采,比那什么都司之后强多了。”
“好,好。”邹氏拗不过她,只得温声哄着,“你父亲官职不如人家,你切莫急躁,咱们慢慢找机会好不好?”
苏瑶不想同意也没办法,总不能打到人家门上去。
邹氏安抚住她,端起茶盏后看着清澈的茶汤忧伤不已,夫君明明是暗地里跟着刘国公的,如今女儿掺和到顾家,到底是好还是坏?
良久后,她一口饮尽茶汤,罢了,就当为女儿多谋了层保护伞,至少以后事情闹开,女儿总能得顾家庇佑。
账本是没心思看了,正想找点什么事消遣,丫鬟来报:“夫人,大人来了。”
邹氏抬眸,看到大腹便便的夫君迈步走进了她的院子,强压下心头的烦躁迎上两步:“夫君怎么没陪在将军身边。”
苏誉脸色很臭,他一屁股坐在刚才夫人坐过的位置,看了看那些账本:“夫人在忙?”
“倒,倒也不是很忙,这些账册啊,每日都在看。”邹氏莫名,她做生意多多少年了,哪日不看账册?
苏誉用鼻子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语气似是压抑着怒气:“以后在这院子里,你们说话,多留个心眼。”
“嗯?”邹氏一惊,这是自己家啊,留个心眼?
“夫君的意思是?”
“还不是那位顾将军!”苏誉暴躁的拿起茶杯,一看空的。
邹氏忙上前亲自斟茶,看着夫君一饮而尽,茶盏被重重放回桌面——
“我不过与他客气几句,让他住进我知府的苏宅,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同意也就罢了,连带着他那些副将,护卫全部搬了进来——”苏誉此时恨不得咬掉自己那多事的舌头,
“一群武夫,五感甚是敏锐,以后这府中做事说话,都需谨慎,明白吗?”
邹氏怔愣片刻,苏宅那么大,进一群人不至于吧?况且——:“顾将军再怎么样也是外男,还能进来我这后宅不成?”
“他身边不是跟着一个女儿?”苏誉没好气道,“一起搬了进来,你平日遇上了,就好言好语哄着,其他的,莫要多说一句。”
“是……是,妾身记住了。”邹氏想起刚才与女儿的一番谈话后背直冒冷汗,连声吩咐,“来人!来人!”
丫鬟从门外而入:“夫人有何吩咐?”
“你去,告诉小姐……”夫人对着丫鬟低声吩咐几句,丫鬟转身而去。
“那——”邹氏仍不放心,“夫君,他们要住多久?”
苏誉冷哼:“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且看着吧。”
“不会。”邹氏沉思片刻后摇头,“河道开工后,他们自会前往,届时吃住应该都在那旁,哪有时间来回往返?夫君现在要做的,是提早去找一处院落,然后去问顾将军合不合适,如此一来,既是您委婉的提醒,也是他督建河道的职责所在,因而不得不搬走。”
苏誉一想,对啊!
“夫人聪慧,是为夫想岔了。”说着他起身,“我这就命人去寻找院子。”
看着夫君匆匆来又匆匆去,邹氏在房间内来回踱步,顾将军住进来要说全是不便也不尽然,比如女儿的筹谋……
第二日,收拾好一切正打算外出的顾澜依,被苏瑶“偶遇”在了府内的小路之上。
“哎呀,我这是走了什么样的运气,出门竟然遇到了顾姐姐。”苏瑶大呼小叫的跑过来,“顾姐姐这是要去哪里?瑶儿给您带路。”
顾澜依客气的微微颔首:“这位是——苏姑娘?”
“正是小女。”苏瑶柔身一拜,“前两日我跟在父亲身后,见过姐姐英姿,姐姐今日出门,可否带上瑶儿,瑶儿虽然不及姐姐文武双全,胜在对靖州熟悉,说不定能帮衬姐姐一二呢。”
“好啊。”顾澜依点头,“如此,就有劳苏姑娘。”
苏瑶没料到会这么顺利,她是昨晚听了母亲的话坐不住,今日不过是想着来碰碰运气,结果人就同意了。
“还请姐姐多多指教。”她兴奋的带领着丫鬟,跟在了顾澜依的身后,心中打算着,今日一过,她立刻命人去散播她贤惠体贴,与顾家大姑娘相处甚好的消息,让那些眼高手低的人看看,只要她想,就没有攀不上的高枝。
一炷香后,苏瑶的笑容彻底凝固在脸上。
她眼睁睁看着马车穿过繁华街道,绕过高门大院,最终停在了一片尘土混合着昨日的雨水变得泥泞不堪的空地上,那处乌泱泱挤满了民夫,粗布麻衣的汉子们扛着铁锹扁担,汗水味、泥土味扑面而来。几名兵士正扯着嗓子维持秩序,推搡间不时爆出几句粗口。
“顾,顾姐姐?”苏瑶扶着丫鬟的手满身抗拒的下了马车,绣花鞋险些踩进泥坑里,她僵着嗓音问道,“我们,我们来这,这种地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