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秦老爷”,赵牧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恢复了一贯的深沉。
他知道,最后的较量,即将拉开序幕。
对方已经出招,他也已布好了棋,无论是商业上的反击,还是政治上的防御与反制。
现在,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或者,创造一个时机。
回到书房,赵牧再次看向那幅巨大的、标注着航路与未知区域的海疆图。
如今他的目光不仅仅停留在登州或长安,而是投向了更遥远的南方和西方,投向了那片广袤无垠、充满机遇与危险的大海。
萨阿德的出现,让他意识到,海外的波澜,远比想象中更加汹涌,未来的竞争,将是全方位的。
“棋,要一步一步下。”低声自语间,赵牧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
“风浪,也要一道一道过。”
“郑家,萨阿德…都只是开始,是我大唐未来的磨刀石罢了。”
而所谓东海墟的秘密,也不过是自己手中一枚棋子罢了。
或者说,是诱饵也行......
而通往那片神秘海域,探索更广阔世界的道路,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但这个方向,却注定将由更多的勇气,甚至…不可避免的牺牲来铺就。
毕竟在这个世界,只有赵牧知道在那片海之外,是多么广阔的未来。
所以,说是是野望也好,说是私心也罢!
总之赵牧已经决定好了。
哪怕自己倾其所有,也要为这片令他两世热忱的土地,提前千年打开未来的大门!
龙首原下的长安城内,已是华灯初上,一片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而山庄之内,一场关乎商业霸权、朝堂格局乃至未来海疆大势的终极风暴,正在无声地积聚着力量,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刻。
然而,在这日清晨......
大明宫紫宸殿内。
阳光透过高窗,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却驱不散殿内凝重的气氛。
今日朝会,注定不会平静。
礼仪刚结束,早有准备的御史中丞郑元寿手持玉笏,头一个出班躬身,声音沉抑而清晰道:“陛下,臣有本奏。”
他略微停顿,目光扫过御阶下神色各异的群臣,最终落在面色沉静的太子李承乾身上。
“近日臣等多有听闻,京畿及河南河北诸道,商贾百姓间怨声渐起,皆言有商会借朝廷开拓海运,鼓励商贸之机,恃强凌弱,大肆兼并,垄断行市,哄抬物价,更兼盘剥脚力船工,致使民生艰难,此乃与民争利之弊也!”
说到此处,他声音陡然提高几分盎然道:“而其中尤以牧云商会为甚!”
“其扩张之速,规模之巨,已非常理可度。”
“臣等疑其账目不清,恐有偷漏国税,欺瞒朝廷之举!”
“长此以往,非但民心不稳,更损国家税赋,坏朝廷法度!”
“臣恳请陛下,为江山社稷计,下旨彻查牧云商会历年账目,明正典刑,以安天下!”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寂静。
几位郑党官员立刻出列附议,言辞激烈,将牧云商会描绘成横行无忌,祸国殃民的巨蠹。
太子李承乾立于御阶之下,袖中的手微微握紧,但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
他眼角余光瞥见端坐龙椅上的父皇李世民,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喜怒。
就在郑党气势渐盛之时,早就得到赵牧指点和提醒的太子李承乾却深吸一口气,稳步出列,对着御座深深一揖。
“父皇,郑御史所言,关乎国计民生,儿臣以为,不可不察。”
果然,他这话一出,不仅郑党一愣,连一些中立官员也露出诧异神色。
可这时李承乾话锋一转,声音清朗而坦荡道:“然,查证需实,断案需公。”
“牧云商会于漕运改海,市舶新立之事上,确有微劳,亦常年依法纳税。若因其规模渐大便无端猜疑,恐寒了天下守法商贾之心。”
“因此儿臣恳请父皇,下旨派遣御史台,户部有司,并…并准儿臣遣东宫属官一员协同,即刻前往登州,会同当地官府,彻查牧云商会所有账目契据,税单文书。”
“若其果真违法,儿臣绝不袒护。”
“但若其清白,亦当还其公道,以彰显朝廷公允!”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龙椅上,李世民目光微动,在太子和郑元寿之间扫过,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太子所言,老成谋国。”
“那朕,便依太子所奏,着御史台,户部即刻选派干员,东宫亦可遣人随行,赴登州彻查牧云商会账目。”
“一应结果,据实禀报。”
“陛下圣明!”李承乾躬身领旨。
郑元寿眼角抽搐了一下,也只得躬身:“臣,遵旨。”
当日晚间,长安平康坊,天上人间流云轩。
丝竹声隐隐传来,却透不过紧闭的门窗。
太子李承乾换了一身不起眼的常服,屏退左右,独自面对正在煮茶的赵牧,眉宇间仍带着一丝忧色:“…赵兄,郑元寿此番来势汹汹,孤虽主动请查,但心中实在…”
赵牧提着滚沸的铜壶,慢悠悠地将热水注入茶盏,热气模糊了他带笑的脸:
“殿下,我之前信中不就说了,既然他们想查,就让他们敞开了查嘛。”
“老钱手底下的账,每一文钱来得清楚,去得明白!”
“我赵牧做生意,从来都是该缴的税银一个子儿不差,所以,咱们怕什么?”
他将一盏茶推到李承乾面前:“殿下此刻,不妨再琢磨琢磨,郑家那个在淮南管着漕运的旁支,最近是不是用平价收丝,逼得好几户丝农快要过不下去了?”
“还有他家三房在洛阳开绸缎庄的那位舅爷,去年的税,交得好像有点含糊?”
“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事,说不定也会有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御史,偶然听说了呢?”
李承乾先是一怔,随即眼中猛地一亮,紧绷的神色松弛下来,甚至露出一丝笑意。
“赵兄的意思是…?”
“没啥特别意思。”赵牧端起自己那杯茶,吹了吹气,抿了一口,“就是觉得,这查账嘛,风气要正,总不能只查一家。”
“大家都清清白白的,才好,殿下说是不是?”
李承乾彻底明白了,笑容加深:“孤明白了。多谢赵兄提点。”
数日后,登州,牧云商会总号。
气氛肃穆。
朝廷稽查官员与东宫属官抵达。
老钱率阿依娜及众管事恭敬相迎。
宽敞的账房内,数十口大木箱整齐排列,账册,契据,税单浩如烟海,却井然有序。
稽查开始,算盘声不绝于耳。
老钱应对从容,有问必答,数据凭证随手拈来。
阿依娜静立一旁,协调调度,效率惊人。
一连数日,查验持续。
老钱言语间,不经意透露商会年纳巨额税款,雇佣数千人手,维系码头运转,平抑市价。
商会之规范,贡献之实,渐入稽查官员心中。
期间,郑家派人打探,见稽查官员面色日渐缓和,心知不妙。
与此同时,长安朝堂暗流涌动。
与郑家素有旧怨的王御史,忽然开始关注郑家旁支在淮南“平价”收丝及洛阳舅爷店铺的税务问题,虽未正式弹劾,风声已悄然传开。
是夜,登州商会密室内。
老钱写下密报:“稽查顺利,账目无瑕,官员态度转变。”
交由鹞鹰送往长安。
他对还留在登州的阿依娜叹道:“东家料事如神,可就算账目没问题,这场风波却未必止息啊......”
“放心吧钱叔......”阿依娜目光沉静:“此事先生必有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