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乌烟瘴气。
炕上坐着莫老太和大儿媳妇，还有两个孩子一个在炕上、一个地上玩。
她再带三个孩子进去，这屋子就满了。
莫老太沉着个脸，手里拿了根烟袋杆子，没好气道：“干嘛？
嫌我这屋子？”
钟小小不想带孩子进去抽二手烟，便站在门口将事情说了。
正说着，院外跑进一个后生道：“族长请大娘和二郎媳妇去宗祠议事。”
钟小小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想探查一下宗祠的地形，就算不来请她，她也是要带着孩子上门“拜访”的。
一听有人请，立刻抬脚就往宗祠去了，把莫老太气得，拿着烟袋锅子指着钟小小就骂：“这老二媳妇太不把我放在眼里，哪有婆婆没走，她先走的道理。”
大儿媳连忙将莫老太从炕上扶下来，给她穿上鞋子。
莫老太原先对大儿媳挺看重，觉得自己给老大挑了门好亲事，可如今和钟氏比，又觉得老大媳妇太听话，没主见，不比钟氏里外一把抓，颇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
钟小小要是知道莫老太对她的评价，估计要烧高香谢谢她十八辈祖宗了。
比起小墅村的周氏祠堂，莫氏祠堂规模要大得多，高高翘起的檐廊，两根柱子上龙飞凤舞写着“祖德流芳思木本，宗功浩大念水源”。
莫氏族学紧挨着祠堂，钟小小远远就听到朗朗读书声。
离祠堂不远处一名圆脸妇人见到钟小小带着三个孩子就快步走来。
“是二郎娘子吧，”妇人笑不露齿，道，“我是族长家的长媳，小名巧娘，你就喊我巧婶就好。”
巧婶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钟小小是闺中密友呢。
钟小小带三个孩子行礼。
“巧婶好！”
“奶奶好！”
巧婶皮笑肉不笑，心道莫二家的果然不好相与。
早先听说莫二郎娶的媳妇性子有点面，落得三个孩子跟着挨饿，谁知上上个月莫二家的和莫老太在村里大闹了一场，莫老太竟没在她手里得到什么便宜。
当年她婆婆没少在莫老太手里吃亏，对莫老太彪炳的战力还是心有余悸。
“你节哀顺变，咱女人成亲后不为夫家，也要为三个孩子活。”
钟小小垂眸称是。
巧婶见她乖顺的样子，心道莫不是那些传言都不是真的，拉起钟小小的手道：“我公爹还要去叫族里几位老人，我先带你在这里转转。
咱莫氏族学也是远近闻名，启蒙的先生都是老秀才，若孩子是块读书的料，能考上鹿鸣书院，族里还给奖励孩子一部分束修。”
钟小小低头不语，跟在巧婶身后。
巧婶瞧了眼跟在她身后的三小只，竟也是低眉敛目，心道这钟氏究竟是怎么教的孩子，竟如此乖顺听话。
她当然不知道，这都是莫战北告诫的功劳。
三小只原先在村里当惯了边缘人，知道如何让自己最没存在感。
巧婶继续道：“战北原是最有读书天分的，可惜你婆婆不让他进学，家里的银钱都拿去给他大哥看病了。”
这就开始上眼药了。
钟小小想起莫战北那双粗糙又厚实的大手，还是拿刀更适合他呢？
“二郎若能进学，说不定就不会去从军了…”巧婶见钟小小不说话，道，“瞧我这嘴，你别往心里去啊。”
钟小小问道：“族学现有多少孩童在进学？”
巧婶见她上勾，道：“莫氏一族祖上也曾出过好几名进士，咱们这一支迁徙到这儿已有一百余年，族中子弟两百余人。
现在族学启蒙的孩童有二十余人，稍大些的跟着夫子学论语，去岁族里有两名考入鹿鸣学院。”
“那族里这些年可有人中举？”
巧婶脸上笑容一滞，道：“未曾。”
别说中举，近两代连中秀才的都没有。
昨日她公爹回到家中就把莫战北大骂一通。
说他都成了佟将军近卫，甚至进了虎贲营，也不知提携族中子侄，活该他腹背受敌、战死沙场。
他夫君觉得佟家军誓死卫国，全族都因以战北为荣，公爹不该这么说他，还挨了公爹十几下家法。
钟小小跟着巧婶来到祠堂的一个偏厅。
巧婶将人带到，对着三个孩子道：“婶婶有话和你们娘说，你们去院子里玩一会儿。
“你们俩个看好妹妹，别带着她乱跑。”
钟小小叮嘱了几句，三小只恭恭敬敬向巧婶行了礼，才不疾不徐地退了出去。
巧婶心里暗暗称奇，方才她没仔细瞧，钟氏三个继子女样貌个顶个的好，尤其是这小闺女，只怕岁数再大些，名声就会传出去，到时候一顶轿子抬去做了富贵人家的妾室。
钟氏也算晚年有福了。
巧婶见孩子走远，拉着钟小小的手：“你我虽是初次见面，但我当你是自家姐妹。
咱们当娘的，盼个啥，还不是盼着儿女能有出息。
我知你想让两个男孩上族谱，这事昨日公爹回家也说了。”
说到这儿，巧娘抬眼看钟小小，见她眸光淡淡，以为她还在伤心，又道：“咱们眼光要放长远，事情再难也是会过去的。
你那婆婆的秉性想必你也知道。
你若拿了抚恤银，只怕和你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一天安身日子都过不了。
族中历来有照顾孤儿寡母，若是将来两个孩子记入族谱，你夫君的佟将军看重，光宗耀祖，族中少不得要照顾些。
到时候两个孩子能入族学读书，孩子若有天赋，束修减免些也是可以的。”
这心可够黑的，是要她将抚恤银全部上交。
钟小小此刻恨真希望莫战北能站在这帮人面前，好好打他们的脸。
“婆婆年岁已高，不留她一些怕是不成。”钟小小垂眸道。
巧婶见她上勾，伸出一根手指：“你管她那许多，到时候你交于族中，让她来与我公爹闹。
你该给的也给过了，剩余的交于我们就行。
你和三个孩子不还有二郎留给你们的田地，想必家里过得还殷实。”
钟小小摇头道：“家中田地佃于他人，我和三个孩子也不过是温饱。
再说，孩子长大了还要娶妻嫁人，我总得留点银子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