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宏率领的六千混合骑兵,就像是一股黑色的铁流,席卷过辽西走廊最后的平原地带,直抵山海关以西五十里处扎营,
古老的山海关,依山傍海,虎踞龙盘,是连接华北与东北的咽喉要道,素有“两京锁钥”之称,
金国占领此地后,依托山势地利,修筑了坚固的关墙和堡寨,常年驻有重兵,
此前因辽东叛乱和镇朔军东进,关内守军被抽调部分,但基础尚在,
耶律宏立马于一处高坡,遥望远处雄关的轮廓,心中感慨万千,曾几何时,这里是契丹辽国控制下的重要关隘,如今却物是人非,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杂念,现在他是镇朔军的将领,任务是窥探虚实,施加压力,
“派出所有哨骑,二十里为限,侦查关前地形,敌军哨卡,堡寨分布,以及每日开关时间,车马人流情况,”
耶律宏沉声下令:
“其余人马,分成数队,轮番前往关前挑战,弓弩射程之外,辱骂叫阵,探其守备决心和兵力多寡!”
“领命!”
黑色的狼骑呼啸而出,就像是幽灵般散开关外原野,
他们动作迅捷,骑术精湛,时而逼近关墙放箭挑衅,时而快速掠过,侦查地形,
关内金军见状,立刻加强戒备,箭垛后弓弩手引弦待发,斥候也纷纷出关,与镇朔军哨骑爆发了小规模的追逐和摩擦,
镇朔军的挑衅持续了数日,关内守将乃是金国宿将蒲察贞,性情沉稳,并非鲁莽之辈,
他看出敌军意在试探,而非真正攻关,因此严令各部坚守不出,凭险据守,
同时将敌情快马报往中京大定府,
耶律宏见金军避战,便改变了策略,他分出部分兵力,伪装成小股游骑,试图绕过山海关,探查侧翼海岸线是否有小路可通,或者关防是否有薄弱之处,
同时,他大张旗鼓地在关外伐木立寨,做出长期围困的架势,进一步给关内守军施加心理压力,
山海关方向的异动,很快引起了中京路金军高层的重视,
此时,完颜宗辅尚在辽东处理善后,中京路防务主要由其副将统揽,得知镇朔军兵临山海关,中京路一片震动,
虽然判断敌军兵力不多,主要是骚扰性质,但镇朔军的威名实在太盛,谁也不敢保证这不是大规模进攻的前奏,
中京路金军开始向山海关方向增派兵力,并紧急征调民夫加固关防,整个中京路南部都紧张起来,战争的阴云再次凝聚,
消息传回营州,李锐武看着军报,咧嘴笑了:
“好!耶律宏这小子干得不赖!就这么吓唬他们!让金狗不敢轻易西顾,就能给苏锐那边减轻压力!”
他立刻修书一封,将山海关方向的详细情况和自己对中京路金军动态的判断,快马送往大同帅府和显德府外的苏锐大营,
与此同时,被围困的宜州城,终于在内外交困下走到了尽头,
在李锐武的心理攻势和物资封锁下,城内早已易子而食,
大昌翼的亲信部下见大势已去,为了活命,趁夜发动兵变,斩杀了负隅顽抗的大昌翼及其死党,打开城门,向张德柱投降,
张德柱率军入城,迅速控制局面,他严格执行了贺烽和李锐武的指令,将参与叛乱的核心骨干数十人公开处决,以儆效尤,
其余协从军民在经过甄别后,大多予以赦免,分发少量口粮,令其各安生业,宜州,这座反复的城池,终于被彻底平定,
宜州的收复,标志着辽西境内成规模的金军抵抗力量被基本肃清,
镇朔军对辽西的控制,变得更加稳固,
李锐武立即将宜州的守军抽调大部分,补充到显德府方向和山海关方向,进一步增强了前线的力量,
辽西战局的天平,正在一点点地向镇朔军倾斜,
而山海关外的风,也越刮越紧……
……
另一边,金国上京,会宁府,
初春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但宫廷与朝堂之上的气氛,却比严冬更为凛冽,
金兀术的暗中发力,在朝堂上带起的风波不断扩大,
那些关于完颜宗干一系官员贪腐,渎职的证据,虽然零散,却就像是跗骨之蛆,难以彻底清除,不断消耗着完颜宗干的精力和政治资本,
更让他恼火的是,金兀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争取到了部分完颜宗望旧部的支持,或者说,至少是默许,
这些军功贵族虽然因宗望新败而暂时失势,但在军中仍有不小的影响力,他们的态度,让许多中间派开始观望,
这一日朝会,气氛格外凝重,病体稍有起色的金太宗完颜晟勉强临朝,听取各方奏报,
当有御史再次旁敲侧击,提及某位与完颜宗干关系密切的官员在辽东战事期间延误军机,中饱私囊时,完颜宗干终于按捺不住,出列厉声反驳,指责对方捕风捉影,构陷大臣,并隐隐将矛头指向了“某些刚归国不久,心怀怨望之人”,
这话几乎是指着鼻子骂金兀术了,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站在武将班列中,一直沉默寡言的金兀术,
金兀术抬起头,乱发下的眼睛锐利如刀,他并没有暴怒,反而发出一声沙哑的冷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此言差矣,兀术败军之将,蒙陛下天恩,得返故国,唯有戴罪立功之心,何来怨望?”
“倒是你要总理机要,统筹全局,如今辽西显德府危如累卵,山海关告急,南朝态度暧昧,不知道你可有退敌良策,以安社稷?”
“总不能一直让前线将士枯守待毙,让我大金疆土日渐萎缩吧?”
他这番话,避开了个人攻击,直指完颜宗干执政以来的军事失利和疆土沦丧,可谓诛心,
完颜宗干一时语塞,脸色铁青,他自然有他的难处,内部不稳,资源匮乏,强敌环伺,岂是那么容易应对的?但这话却不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来,
龙椅上的完颜晟看着台下针锋相对的两人,心中一片悲凉和疲惫,
他何尝不知国内弊端丛生,外患严峻?
但他年老体衰,精力不济,早已无力掌控这复杂的局面,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
“朝堂之上,争吵何益?当同心协力,共渡时艰……退朝吧……”
说完,在内侍的搀扶下,踉跄离去,
这场不欢而散的朝会,将金国内部高层的裂痕,赤裸裸地暴露了出来,完颜宗干与金兀术之间的矛盾,已然公开化,白热化,
退朝后,完颜宗干回到府邸,怒气未消,一连摔碎了几只珍贵的瓷杯,
“竖子安敢如此!”
他低声咆哮,金兀术的归来,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他原本指望通过扶持完颜东和守住显德府,稳住辽西战线,再借助南朝的压力迫使贺烽后退,从而巩固自己的权位,
如今,显德府岌岌可危,南朝态度摇摆,内部又被金兀术搅得一团糟!
“如今四太子势头渐起,又与部分军将勾结,长此以往,恐对您不利啊,”
心腹幕僚忧心忡忡地道,
完颜宗干眼神阴鸷:
“我知道!必须尽快想办法遏制他!或者……把他再弄出上京!”
他沉吟片刻:
“辽东虽定,但余匪未清,漠南诸部也因西京路丢失而蠢蠢欲动……或许,可以让他去……”
一个将金兀术再次派往危险之地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形,
而另一边的金兀术,回到府中,虽然看似赢得了朝堂上的一阵,脸上却并无喜色,
他知道,与完颜宗干的斗争才刚刚开始,对方树大根深,绝不会轻易罢休,他需要更多的力量,更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挽回声誉,
“贺烽……显德府……”
他喃喃自语,或许,打破目前僵局的关键,还在那个将他放回来的对手身上,他需要仔细权衡,如何在这复杂的局面中,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金国内部的这场权力斗争,就像是一个不断扩大的漩涡,不仅消耗着金国本已不多的元气,也深刻地影响着北地的战局走向,
贺烽“纵虎归山”与“驱虎吞狼”的计策,正在一步步实现其预期的效果,
北方的天,阴云密布,雷声隐隐,似乎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