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显德府城外的镇朔军将士,白天轮流休息,
晚上则向着城内喊话,内容无非是“投降不杀,优待俘虏”,“女真贵族不顾尔等死活”,“汉人,契丹,渤海兄弟不应自相残杀”一类,
开始时,城头还会射下零星的箭矢作为回应,后来连箭矢都少了,不知是箭尽粮绝,还是守军已然麻木,
更多的箭书被射入城中,内容愈发具体,甚至提到了某些将领的姓名和“事迹”,
完颜东和虽下令严查,收缴箭书,
但流言就像是瘟疫,岂是能完全封锁的?
城内军心,就像是被白蚁蛀空的堤坝,表面尚存,内里已是千疮百孔,
而董怀安派出的死士,在经过数次失败的尝试后,终于有一组三人,通过一条废弃多年,几乎被淤泥堵塞的半截排水渠,冒着极大的风险,潜入了城内,
他们这几个人就像是砸入油锅的冷水,虽然自身很快就在散发谣言时被金军巡逻队发现,但他们在死前成功地将“上京内乱,援军无望”,“完颜宗干被弹劾”等消息散播了出去,
这进一步加剧了城内的恐慌,一些中级军官,特别是契丹和渤海籍的军官,开始私下串联,目光闪烁地看着完颜东和帅府的方向,
显德府,这座辽西最后的金军堡垒,已然风雨飘摇,
完颜东和凭借其个人威望和铁腕手段,勉强维系着摇摇欲坠的防线,但他能感觉到,军中的人心浮动,这势头,恐怕自己有要压不住的趋势……
贺烽那封诛心的信和随之而来的“土特产”,在南宋朝堂掀起的波澜,远比预想的更为持久和深刻,
赵构在最初的惊慌和愤怒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独自在御书房内,对着那封信反复观看,
贺烽那句“唇亡齿寒”就像是魔咒,在他脑中盘旋不去,
他何尝不知金人狼子野心,从未真正放弃过南下之念?
与金联盟,无异于与虎谋皮,
可贺烽的崛起速度太快,势头太猛,其麾下镇朔军战力之强悍,比之鼎盛时期的金军犹有过之,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一个强大的,统一的北方,对偏安一隅的南朝意味着什么,他心知肚明,
戚琼,汪伯彦等主和派核心人物,在收下那份沉甸甸的“土特产”后,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们在朝会上依旧坚持“联金制贺”是当下最稳妥的策略,但言辞间已不似以往那般绝对,
开始强调“需审时度势”,“不可操之过急”,甚至有人隐晦地提出,是否可派员与镇朔军再次“接触”,探听其真实意图和条件,
这种转变,自然逃不过主战派残余力量的眼睛,
虽然宗泽已逝,但军中仍有如韩世忠等将领坚持抗金北伐,
他们趁机上书,痛陈“联金”之弊,指出贺烽虽非宋臣,但其与金人血战,客观上为南朝屏护了北方,
若将其彻底推向对立面,甚至与金人两败俱伤,最终得利的只会是隔岸观火的蒙古诸部或其他势力,
而南朝将直面更强的威胁,他们主张,即便不联盟,也应保持与镇朔军最低限度的沟通渠道,避免彻底撕破脸皮,
朝堂之上,争论日趋激烈,主和派内部也出现了分化,一部分人倾向于更灵活的策略,
另一部分则坚持非此即彼的强硬路线,
赵构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迟迟无法做出决断,
与此同时,镇朔军通过商队和秘密渠道,持续对南朝进行渗透和影响,一些来自北方的奢侈品,皮毛,药材,开始在南朝权贵阶层中流行,
与之伴随的,是关于镇朔军治下“法令严明,商贸繁荣”的传闻,
虽然官方舆论仍在贬低贺烽,但民间和一些中下层官员中,对这位北方枭雄的好奇甚至暗中钦佩之情,却在悄然滋生,
这一情况,被戚琼等人察觉,更是忧心忡忡,
他们意识到,贺烽不仅在军事上难以对付,在政治和经济层面的手段也同样老辣,
单纯的封锁和敌视,恐怕难以奏效,反而可能让南朝陷入孤立,
就在南朝朝堂为北疆政策争论不休之际,一个来自江北前线的紧急军报,再次引爆了局势:驻守淮西的金军疑似异动,有集结迹象!
虽然很快查明这只是金军一次例行的换防,但虚惊一场,却让临安城内风声鹤唳,赵构连夜召集重臣议事,所有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金人,终究是不可信的!而贺烽的警告,言犹在耳……
这次事件,极大地动摇了主和派的根基,
连最坚定的戚琼,在私下里也不得不承认,完全依赖“联金制贺”风险巨大,经过一番激烈的朝议和幕后交易,赵构最终下旨:
暂缓与金国缔结任何形式的正式盟约,维持现有边境状态,
同时,默许民间商队与北方进行有限度的贸易,
并派出一个非官方的,低级别的使团,以犒军的名义前往江北前线,“顺便”探听镇朔军的虚实和态度,
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策略调整,尽管没有明言,但南朝事实上已经放缓了与镇朔军彻底对立的步伐,留下了一丝缓和的余地,
消息传回大同,贺烽只是淡淡一笑,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想要南朝彻底放弃幻想,要么需要一场足够分量的胜利,要么需要金国展现出更大的威胁,
但目前来看,这个结果已经足够了,他成功地为自己争取到了更多消化辽西,应对显德府战事的时间,
他现在在南朝朝廷的内部,已经埋下了一颗怀疑与恐惧的种子,
北地,主动权依然牢牢掌握在他镇朔军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