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潘震,这位守护了烈阳文明数万年,身经百战,见惯了无数大风大浪的不败战神,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门口。
他那高大的、如山岳般的身躯,在这一刻,却显得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他那身象征着荣耀与威严的、此刻却早已破损不堪、沾满了血污的金色战甲,与这间充满了温暖与安逸的“办公室”,形成了最鲜明、也最荒诞的对比。
战甲的每一个凹痕,每一道划伤,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战斗的惨烈。暗红色的神血尚未干涸,混杂着焦黑的能量灼痕,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铁锈与硝烟的味道。这股味道,本应属于尸山血海的战场,却突兀地闯入了这片被柔和灯光与咖啡香气所笼罩的宁静空间。
就如同,一个刚刚从绞肉机般的战场上爬出来的、满身硝烟与杀气的古代将军,却突然,闯入了一个正在举行下午茶派对的……现代……客厅。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一切。
墙上挂着几幅他无法理解其艺术风格的油画,笔触狂放而色彩鲜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无尽的、变幻莫测的混沌星云,瑰丽而致命;柔软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仿佛能吸收一切声音与力量;一排排的书架上,整齐地码放着无数厚重的典籍,封皮的文字从古老的象形符号到未来的信息流光,跨越了他所知的任何一个文明纪元。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错位与不真实感。
然后,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了那个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着咖啡,甚至还热情地邀请他“来一杯”的……普通……中年男人身上。
他那颗早已因为接二连三的恐怖冲击而变得麻木的心,在这一刻,再一次,被一种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的……荒谬感……所填满。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数万年的战斗生涯,让他面对任何已知的敌人都能在瞬息之间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可现在,他那引以为傲的战斗本能,却彻底失灵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是该立刻发动攻击?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他自己掐灭了。攻击一个看起来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不,更重要的是,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警告他,任何一丝敌意,都可能招致无法想象的、彻底的毁灭。
还是该转身就跑?
这个念头同样荒诞。他能跑到哪里去?在这个连空间和时间法则都彻底混乱,由眼前这个男人所主宰的领域里,逃跑这个概念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亦或是……真的走过去,坐下来,和他聊聊今天的天气?
这个想法是如此的离奇,却又诡异地,成为了眼下唯一看似“正常”的选项。
潘震的天体计算机,依旧是一片死寂。
不是因为它失灵了。
恰恰相反,它正在以每秒亿万亿次的速率疯狂运转,试图解析眼前的存在。然而,所有的数据流,所有的探测波,都在靠近那个男人身体周围一米的范围内,被无声无息地……抹平了。
就像是投入大海的石子,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返回的结果,永远是绝对的“无”。
没有暗能量波动。
没有神体反应。
没有基因数据。
没有灵魂频谱。
没有信息熵增。
他,就如同一个真正的、纯粹的、彻底的……“普通人”。
一个物理学意义上,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绝对静止”与“绝对虚无”的集合体。
而这,也正是……最恐怖的地方!
因为,在这个充满了“异常”与“规则”的鬼地方!
“普通”,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怎么了?不喜欢咖啡吗?”
那个自称为“上帝”的男人,看到潘震久久地僵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他似乎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那神态,就像一个寻常的主人,在为客人是否满意自己的招待而感到一丝不解。
他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杯子与杯碟碰撞,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轻响。
然后,他对着潘震,打了一个响指。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声。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至高的权柄。声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空间的底层逻辑,似乎都被轻描淡写地修改了。
下一秒!
潘震惊骇地看到!
在男人身旁的茶几之上,凭空地,出现了一套……
一套,充满了古朴与典雅气息的、完整的……华夏……茶具!
一个色泽温润的紫砂茶壶,壶身上雕刻着模糊的山水纹路,仿佛内蕴一方小世界;几个釉色如玉的青瓷茶杯,静静地立在梨花木的茶盘之上;最不可思议的,还有一个小小的、正在“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酒精炉!那橘色的火焰,明明没有燃料,却在虚空中稳定地燃烧着,散发出温暖的光和热。
物质凭空生成,能量无中生有。
一股清新的、沁人心脾的茶香,瞬间,就取代了之前那股浓郁的咖啡香气,飘荡在了整个房间之中!那茶香仿佛拥有生命,轻轻钻入潘震的鼻腔,竟让他那因连番大战而紧绷到极点的精神,都感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舒缓。
“不喜欢咖啡的话,茶也可以。”
男人微笑着,用一种娴熟得,仿佛已经重复了亿万次的手法,开始洗茶、泡茶。
他提起水壶,沸水冲入壶中,茶叶翻滚,舒展,宛如沉睡的生灵被唤醒。
他倒掉头道茶汤,动作不疾不徐,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道韵”。
潘震死死地盯着他的双手。那双手,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一些属于老年人的斑点。可是在潘震的眼中,那双手每一次的移动,都仿佛在拨动宇宙的琴弦,每一次的停顿,都在为现实世界定下一个新的锚点。
仿佛,他不是在泡茶。
而是在……创造……一个……世界。
潘震看着眼前这完全违背了“质量守恒定律”的、凭空造物的神迹。
他那颗早已麻木的心,再一次,被狠狠地……震撼了!
身为烈阳主神之一,他也能调动恒星能量,在宏观层面实现“造物”,但那本质上是能量与物质的转化,是遵循宇宙既有规则的“应用”。可眼前这个男人所做的,是真正的、从“无”到“有”的创造!
他不是“运用”规则。
他,本身,就是“制定”规则的……存在!
这个认知,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潘震的灵魂之上。
“你……你到底……是谁?”
潘震的声音,沙哑、干涩,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敬畏。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他终于,问出了那个,他最想知道,也最害怕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
男人一边将那琥珀色的茶汤,以一个完美的弧线,依次倒入青瓷茶杯之中,一边头也不抬地,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
“我就是我啊。”
那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回答“今天天气怎么样”一样。
“他们都叫我……Scp-343。”
“当然,你们也可以叫我……‘上帝’。”
他说出“上帝”这个词的时候,语气平淡得,就好像是在说出自己的名字叫“张三”或者“李四”一样,没有任何的波澜。仿佛这个在无数文明中代表着至高无上、全知全能的词汇,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代号。
然后,他抬起头,那双隐藏在老花镜之后的、看似浑浊的眼眸,却仿佛能穿透时-空,看穿一切的虚妄,落在了潘震的身上。
“潘震,对吗?”
“烈阳星的守护神,真是个不错的头衔。”
他的声音温和而平静,却让潘震感到一阵从基因层面泛起的战栗。
“我已经……很久,没有去关注你们那个小小的‘池塘’了。”
“怎么样?你家那颗小太阳,最近的燃烧状况,还算稳定吧?”
轰——!!!!!!
这几句,看似平淡的、如同老友叙旧般的问候!
传入潘震的耳中,却不亚于亿万颗超新星,在他的灵魂深处,同时……引爆!
他……他知道我的名字!
他知道烈阳星!
他甚至……他甚至知道……!
“小小的池塘”?那可是他们烈阳文明繁衍了数十万年、横跨数个星系的家园!“你家那颗小太阳”?那是驱动整个文明运转、被他们视为神明化身的恒星核心!
在这位存在的口中,这一切,都变得如此……微不足道。
潘震的大脑,一片轰鸣!
他感觉,自己在这个男人的面前,就如同一个赤身裸体的婴儿,没有任何的……秘密……可言!他过往的一切荣耀、挣扎、守护,在这双洞悉一切的眼眸注视下,都显得像是一场幼稚的孩童游戏。
然而,还没等他从这极致的震撼之中回过神来。
那个男人的目光,又缓缓地,落在了他手中那柄,从战斗开始就一直紧紧攥着的三尖两刃刀之上。
“哦?这个小东西,竟然在你手上?”
“上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饶有兴致的表情,像是收藏家看到了一个有趣的古董。
“嗯……不错,不错,是一件很有潜力的‘作品’。”
他端起一杯茶,轻轻吹了吹热气,品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
“只可惜啊……”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惋??地摇了摇头。
“……它的前一个主人,脾气,可不怎么好。”
“而且,他总是很讨厌别人,叫他的那条狗……是条……‘土狗’。”
这几句话!
这几句,充满了吐槽与八卦意味的、仿佛是在讲述某个邻居家熊孩子黑历史的话语!
却如同亿万道创世之雷,狠狠地,劈在了潘震的天灵盖之上!
将他那最后一丝的、名为“侥幸”的念头,都给劈得……魂飞魄散!
前一个主人?!
脾气不好?!
讨厌别人叫他的狗是“土狗”?!
这几个关键词串联在一起,瞬间,就在潘震那几乎宕机的天体计算机深处,触动了一段被尘封在最古老神话数据库中的、几乎被当做是虚构传说的记载!
杨戬?!
他手中的这把三尖两刃刀,是他之前在杂货铺里,用两百次抽奖的“保底”,才好不容易换来的!那时的他还以为,这只是那个奸商老板,从某个不知名的神话世界里淘来的“仿制品”!尽管它锋利无比,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但在潘震的认知里,它终究只是一个强大的“装备”。
但现在!
眼前这个自称为“上帝”的男人,他竟然……他竟然对这把刀的来历,了如指掌!
甚至,连它的“前主人”的“脾气”和“宠物”这种……只有最亲近之人才可能知道的秘闻……都一清二楚!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他手中的这把刀,根本就不是什么“仿制品”!
而是……真的!
是那个,在他烈阳文明最古老的、早已被尘封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神话传说之中,所记载的……
那个,曾经一刀劈开桃山,威震三界的……二郎显圣真君的……神兵!
潘震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那柄此刻仿佛重若千钧的三尖两刃刀,刀身上那些古朴的纹路,在这一刻似乎都活了过来,散发着跨越万古的苍凉与威严。
他又呆呆地看着那个正悠闲地品着茶的“上帝”。
他感觉,自己数万年来所建立的整个世界,包括对神、对宇宙、对历史、对现实的全部认知,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无情地……颠覆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问些什么。
比如,杨戬是谁?他还活着吗?他现在在哪里?
比如,那个神话传说,难道都是真的?那传说中的天庭,那些大能,也都真实存在过?
比如,他手中的这把刀,这件真正的神话兵器,到底是怎么流落到那个奸商老板的杂货铺,最后变成了一个需要“抽奖保底”才能获得的奖品的?
但是,他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
就算他问了,眼前这个男人,也只会用那种……看“无知孩童”的眼神,看着他。
然后,轻描淡写地告诉他——
“哦,那些啊,都只是一些……无聊的……老故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