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怪的触手悬在半空，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船上的三人。阳光正一寸寸爬过水面，逼近它浮出的位置。它的背部疤痕被第四条触手牢牢护住，动作谨慎，不再贸然扑击。
颜洛汐缓缓抬起手，指尖微动，示意身后隐蔽处的水手们不要轻举妄动。她退后两步，踩上一块尚未塌陷的货箱残架，声音压得极低：“别让它看出我们在等。”
轩辕凌顺着她的目光扫了一眼日影，断桅投下的影子已偏移了三寸。他没说话，只将长剑横握，指节在剑柄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它现在不敢冲。”慕容尘蹲在左舷边缘，刀尖点地，嗓音沉稳，“刚才那一波试探，是想逼我们先动手。”
“那就让它继续猜。”颜洛汐落地时脚下一滑，膝盖撞上木棱，她皱了下眉，却没停顿，径直走向断裂的主桅阴影下。那里有一块相对完整的甲板碎片，她捡起一根焦黑的木条，在上面迅速划出几道线。
轩辕凌走过来，站在她右侧。慕容尘也起身，一瘸一拐地靠了过来。
她用木条指着图示：“从第一次浮出到现在，它每次攻击间隔都在拉长。体力跟不上指令，这是硬伤。而且它怕光——不是怕火，是怕暴露在明亮区域里无法撤退。”
“所以你打算耗它？”轩辕凌问。
“不是耗。”她摇头，“是骗。它以为我们在等机会刺杀它，但它不知道，我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杀它。”
慕容尘眯起眼：“你是想让它自己退回去？”
“对。”她将焦木重重一顿，“但它不会轻易相信安全信号。所以我们得演一场戏，让它觉得继续进攻会付出更大代价。”
三人沉默片刻。远处，海怪的一条触手缓缓收回水中，另一条则轻轻拍打水面，像是在试探风向。
“我需要三组人。”颜洛汐开口，“一组引诱，负责把它引到预设区域；一组远程打击，专攻触手关节旧伤，制造痛感但不致命；最后一组负责光照干扰，泼水、反光，扰乱它的视线，让它误判光线覆盖范围。”
“引诱的人撑不过三息。”轩辕凌直言。
“所以不能是普通水手。”她说，“我来。”
“不行。”轩辕凌立刻反对。
“你有更好的人选？”她看着他，“它认得我的气息，前两次攻击都冲着我来的。只有我出现在指定位置，它才会真正动起来。”
轩辕凌抿紧唇，没再说话。
“引诱组由我带队。”她语气不容置疑，“一旦它进入伏击圈，远程组立刻放箭，目标是右前触手根部裂口和左后侧关节。那里有旧伤，受力最弱。”
慕容尘点头：“火油箭准备好了，但只能用一次。剩下的油不多。”
“够了。”她说，“不需要烧死它，只要让火焰贴着它皮肤窜起就行。它会本能后撤。”
“光照组呢？”轩辕凌问。
“用铜镜反射阳光，配合清水泼洒。”她指向几名守在舱口的水手，“他们手里有备好的水桶和镜子。等它抬头扑击时，集中照它眼部。不用持久，只要一瞬间晃花它的眼。”
轩辕凌沉吟片刻：“如果它不上当？”
“它一定会。”她盯着远处那片阴影水域，“它被操控着必须阻止我们靠近孤岛。只要它还认为我们在前进，就会主动出击。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它相信——我们正在全力推进。”
“可我们根本没动。”慕容尘提醒。
“但它看不到船底。”她嘴角微扬，“我去让人把尾桨放下水，假装划行。它在水下能感知水流变化，自然会以为我们要强行突破。”
轩辕凌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想到这些的？”
“就在它缩回触手那一刻。”她说，“它原本可以强攻，但它选择了观察。说明它开始权衡利弊了。这不是野兽的本能，是被迫战斗后的自我保护意识在苏醒。只要我们给它一个‘更危险’的选项，它就会选‘更安全’的那个。”
风从海上吹来，带着咸腥和焦木的气息。小灵仍在舱内昏睡，毯角被风吹起一角，守在一旁的水手伸手替他掖了掖。
颜洛汐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刀刃上还沾着干涸的黑血。她用袖口慢慢擦去，动作很轻。
“时间不多。”她抬头望天，“太阳再升高三寸，左侧海域就会完全暴露。我们必须在那之前完成部署。”
轩辕凌转身走向右舷：“我带远程组守这边。火油箭由我亲自点。”
“我负责左翼接应。”慕容尘拄刀站定，“一旦你陷入危险，我会立刻出手。”
“不。”她摇头，“你留在原位。你的任务是监视它背部疤痕。一旦发亮，就是攻击前兆，立刻发出信号。所有人听到信号就隐蔽，只留我一人在高处活动。”
“太险。”轩辕凌回头。
“正因为险，才有效。”她站直身体，“它需要看到一个破绽，才会全力以赴。而那个破绽，必须是真的。”
两人对视片刻，最终轩辕凌点了点头。
她走到船中段，召集仅剩的六名还能行动的水手，快速分配任务。引诱组两人，负责协助她移动至预定位置；远程组三人，分持强弓与火油箭；光照组一人，双手各执一面铜镜，身边摆着三桶清水。
“记住，”她环视众人，“我们不求一击制胜，只求让它记住——每一次浮出，都会更痛，更亮，更危险。”
众人低声应是。
她走回高处，站定。阳光已经越过断桅顶端，影子缩成一小团，贴在甲板边缘。
海面依旧平静，但水下的波动变得密集。一条触手悄然探出，扫过火油残留的痕迹，随即缩回。
“来了。”她说。
轩辕凌握紧长剑，目光锁定前方。
慕容尘蹲下身，刀尖轻点地面，眼神如鹰。
她抬起右手，缓缓展开五指，然后猛地握拳。
引诱组两名护卫立即从隐蔽处跃出，一左一右护在她身侧。三人踏步向前，脚步声在残破的甲板上格外清晰。
海怪的头部缓缓升起，双眼泛起幽光。
她站在预定位置，迎着风，将匕首高高举起。
远处，阳光正一寸寸吞噬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