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深处,依旧是一片灰暗,死寂笼罩着这片虚无之地。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滞,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只有永恒的寂静。然而,在这片死寂中,却传来了一缕缕若有若无的乐声。
乐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一缕琴音清越如山泉漱石,带着一丝丝灵动与清幽,仿佛从深山古寺中传出的梵音。琴音的每一节拍都像是山间清泉击打在光滑的石头上,清脆而悦耳。
与此同时,一缕箫声低婉如暮雪埋径,带着一种深沉的哀怨,如同冬日里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厚厚的积雪之下,留下无尽的寂静与凄凉。
两音交织,原本死寂的混沌开始泛起一丝生机。在乐声的引导下,混沌中渐渐出现了一条蜿蜒的小径。小径两侧,似乎有微弱的星光闪烁,宛如苔藓在黑暗中生出的光芒。小径的尽头,一对璧人挽手而来。
男子青衫广袖,衣摆滴落天青,仿佛将万里江山披作外衣,显得气宇轩昂,超凡脱俗。他背后挂着八卦玉简,玉简半隐半现,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
八枚符篆在八卦玉简上自行旋转,每转一次,便有一缕“人道”气息悄然滋生,如同天地间最原始的规则在缓缓展开。
女子雪衣赤足,脚踝系着金丝铃铛,每一步都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众生心跳。她手执琉璃法杖,杖首悬着一轮小小日冕。
日冕投下的光里,有无数模糊人影朝她跪拜,口呼“大祭司”,显得庄严肃穆。这些光影仿佛是众生的化身,带着一种近乎崇拜的敬畏。
他们踏着一种特殊的莲瓣而来。莲瓣并非真正的花朵,而是一枚枚黑白对旋的符文。这些符文在莲瓣边缘不断流转,刚柔、阴阳、雌雄、善恶,诸多对立的概念交织在一起,仿佛是宇宙间最基本的法则在不断变化、融合。
李忘川端坐不动,白衫猎猎,如同一片孤帆在混沌的浪涛中飘摇。他膝上横着翠影剑,剑尖微微颤抖,似乎在应和着那琴箫的节拍。
他抬眼,眸光穿过重重乐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那里,指骨与指骨之间,有一线更幽暗的“根须”相连,如藤蔓,亦如神经,正悄悄蠕动着。这种细节仿佛暗示着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深层次的联系。
“李界主,真没想到以人为蜉蝣的渺小,而你却成长至此。”男子微笑,声音像春夜第一缕暖风,带着一种温柔的怜惜,“贫道伏羲,忝为人皇,特来论道。”
女子随之福身,雪衣滑落肩头,露出锁骨处一枚金色印记,形似祭坛,又似子宫,“巫礼,众生大祭司,愿为万灵请命。”
琴音与箫声同时高昂,仿佛在为这番自我介绍增添几分庄重。虚空之中,星莲绽放,莲瓣化作星榻。三人便在这星榻上呈三角对坐。
伏羲先抬手,八枚卦简飞起,于头顶排成一圈,化作一个小小宇宙。这个宇宙中,日月星辰、山川湖海、城郭阡陌、男女老幼,一应俱全。每一枚卦简都在旋转,仿佛在编织着一个复杂的人间规则网。
“界主以为,杀伐可救世?”伏羲语带怜惜,像在询问一个误入歧途的孩子。卦简宇宙里,顿时浮现李忘川一路行来的画面:斩轩辕、碎后土、封窫窳、镇共工……每一幕都染血,每一血滴又化作黑龙,吞噬无数生灵香火。
李忘川神色淡漠,指尖轻叩剑脊,“杀的是寄生天道的毒,非救世,乃净世。”
剑音清越,卦简宇宙中的黑龙同时昂首,龙瞳里竟映出同样的淡漠,仿佛那些杀伐并非罪,而是手术刀口。李忘川的语气坚定而决绝,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清除那些寄生在天道上的毒素,而不是简单的杀伐。
巫礼轻叹,箫声随之低回。她抬起法杖,日冕旋转,投出万民虚影:病者求药、饥者求粮、孤者求抱……众生跪拜,口呼“界主慈悲”,声音汇成锁链,一圈圈缠向李忘川道心。
“毒与药,一线之间;杀与救,何以分明?”巫礼的声音带着一种淡淡的悲悯,仿佛在劝诫李忘川不要被表面的杀伐所迷惑,“世人皆言幽冥是恶,可若无轮回,魂归何处?”
她的话语仿佛是开导,又像是警示,“界主今日斩我巫神,他日众生斩你,又当如何?”每一问,都似一柄软刀,刀口涂蜜,刀背藏钩。
李忘川眉心微光一闪,天地法眼悄然睁开。一瞬,琴箫和鸣的画面破碎,星榻化作碎瓷,莲瓣变作腐肉,男女璧人裂解,只剩一团扭曲的“双生灵魂”悬于虚空。
阳刚之魂,演为伏羲;阴柔之魂,化作巫礼。二者同源,一显一隐,互为表里,正是“兽风雌雄”之祖,亦是后世“人分男女、性有刚柔”的模板。
李忘川甚至看见:女娲抟土时,曾以这两枚灵魂为模,捏出第一批人形。于是人族有了男女,有了刚柔,有了被温柔与威严交替统治的原型。
“原来如此……”李忘川轻声冷笑,笑意像碎冰溅入火塘,“伏羲、巫礼,本是一体两面。天道病毒,竟自行分裂出温柔与威严两种面孔,以此篡改众生认知,让万灵自愿匍匐。”
被识破的刹那,琴箫骤停。伏羲依旧微笑,巫礼依旧低眉,却同时开口,声音重叠,男女不分:“界主慧眼,既已看透,何必再战?我二人非你敌手,亦非你所能留。真正的战斗,还在后面;你掌心的‘不可杀’之痕,尚未开裂。”
言罢,二人携手起身,八卦玉简与金丝法杖同时化作光屑,凝成一枚黑白对旋的“雌雄骨简”,悬于虚空,缓缓飘向李忘川。骨简所过之处,空间像被对折,刚柔、阴阳、男女、善恶,尽在一瞬交叠成无法分辨的灰色。
李忘川瞳孔微缩,世界树权杖在手,杖首青芒吞吐,却终究没有出手。他清楚地感觉到,即便驱动乾坤世界,也无法留下这对“刚柔双魂”。
他们似在另一重维度,与他隔着一层打不破的“规则之膜”,那膜名为“原型”,名为“模板”,名为“宇宙最初的对立统一”。
雌雄骨简入手,冰凉,表面刻着一行小字:“巫礼之上,尚有二神;而人母....”余下的字好似故意被人抹去,看不清也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