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枢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天枢殿的石阶上就跪满了人。他们穿着统一的灰布长袍,额头贴着黄纸符,嘴里念念有词,为首的老者举着块黑木牌,牌上刻着“太祖救世”四个歪字,正是近来在南境兴起的“太祖教”信徒。
“杨统领若不召见我教圣女,南境的‘赤蝗灾’就会蔓延到中枢城!”老者将黑木牌往地上一摔,符纸突然自燃,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纹路,“这是太祖显灵的警示!三日之内,若不献上百个童男童女祭祀,九州都会被蝗虫啃成白骨!”
人群中响起骚动。南境的赤蝗灾确实诡异,那些蝗虫通体赤红,啃食过的庄稼地里会冒出黑气,人畜沾上便会浑身溃烂。太祖教趁机散布谣言,说这是“上天示警”,只有信奉他们的“太祖”,才能得到庇佑。
“太祖?”杨辰的归墟剑斜靠在殿门,剑穗缠着的冰晶微微发烫,“是断脉者的残戾所化,还是你们编造出来的鬼把戏?”
老者脸色一变,从怀里掏出个陶偶,偶身上插满了细针:“大胆狂徒!竟敢亵渎太祖!这是触怒天威的下场!”他将陶偶往地上一摔,南境方向突然传来震天的蝗鸣,殿外的梧桐叶瞬间被啃成网状。
沈清辞的银辉从冰晶中溢出,在半空凝成蝗虫的虚影:“是‘戾蝗’,以灵脉戾气为食,被人用符咒操控着。”她指尖划过虚影,蝗腹上立刻浮现出太祖教的符纹,“这些蝗虫的卵,是用南境灾民的血培育的。”
三天前,南境的传讯兵带来更骇人的消息:太祖教的圣女自称“太祖之女”,能与“上天”对话,她下令将不肯入教的村民活活埋在蝗灾最严重的田地里,说这是“净化罪孽”。那些被埋的村民,第二天就会变成赤蝗的养料,地里的蝗虫也会因此变得更加凶猛。
“圣女在哪?”杨辰的归墟剑突然出鞘,金白剑气将老者的黄纸符劈成碎片,“让她来见我。”
老者被剑气逼得连连后退,色厉内荏地喊道:“圣女在‘太祖殿’接受供奉!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他突然吹了声口哨,跪在石阶上的信徒们同时掏出短刀,刀身涂着与赤蝗相同的赤红粉末。
“拿下!”李肃的长枪挑飞两个信徒,玄铁卫们迅速组成方阵。可那些信徒像是疯了一样,根本不怕死,被砍伤后反而笑得更癫狂,伤口处冒出的黑气竟能腐蚀玄铁铠甲。
“他们被下了‘迷魂咒’。”沈清辞的银辉展开护罩,挡住黑气,“符咒里掺了戾蝗的卵,一旦动情,虫卵就会孵化,啃食他们的神智。”
杨辰纵身跃到老者面前,归墟剑抵住他的咽喉:“太祖殿在哪?”
老者看着护罩外不断倒下的信徒,突然瘫软在地:“在……在南境的黑风谷……圣女说……那里是太祖的诞生地……”
黑风谷的入口被赤蝗覆盖,密密麻麻的虫翅扇动着,形成道血色的屏障。谷内的太祖殿其实是座废弃的祭坛,坛上竖着尊丈高的石像,石像的脸竟与断脉者有三分相似,眼睛里嵌着两颗赤红的珠子——那是戾蝗的母卵。
“杨辰,你果然来了。”祭坛上的圣女转过身,她穿着华丽的红裙,脸上戴着青铜面具,手里把玩着个装着赤蝗的琉璃瓶,“我还以为,你要等中枢城被蝗虫啃光才肯动身。”
面具下的声音有些熟悉,杨辰的冰晶突然发烫——那是沈清辞的表妹沈玉,三年前在万尸窟失踪,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没想到竟成了太祖教的圣女。
“是你在操控戾蝗。”杨辰的声音冷得像冰,“断脉者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自己的族人都害?”
沈玉摘下面具,脸上布满了与赤蝗相同的红纹:“好处?我得到的是力量!你以为清辞姐姐真的关心我?她眼里只有你和九州的百姓!凭什么她能拥有瑶光仙骨,我只能躲在她身后?”
她猛地将琉璃瓶摔在石像上,母卵裂开,无数只赤蝗从石像里涌出,在空中组成“太祖”的虚影:“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力量!断脉大人说,只要我帮他收集足够的戾气,就能取代清辞,成为新的瑶光继承者!”
沈清辞的声音从冰晶中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痛惜:“玉儿,你被断脉者骗了!他只是在利用你的怨恨养戾蝗!那些被埋的村民,有你的亲人啊!”
“亲人?”沈玉狂笑起来,红裙在蝗群中猎猎作响,“我爹娘就是因为不肯入教,被你们玄铁卫当成叛逆杀了!我恨你们!恨这个不公的世界!”
她的话像淬毒的针,刺得人心头发紧。李肃突然想起三年前的事——那时确实有支玄铁卫误杀了沈玉的爹娘,但带队的队长早已自刎谢罪,没想到这件事竟成了她心中的执念。
“误杀的罪责,玄铁卫认。”杨辰的归墟剑垂在身侧,金白剑气却在凝聚,“但你用无辜百姓的血养蝗灾,这笔账,也该算了。”
“算账?”沈玉的赤蝗突然扑向谷外——那里有个逃难的村落,村民们正背着孩子往中枢城的方向跑,“有本事,你就先救他们!”
杨辰转身冲向村落,归墟剑舞成光轮,金焰烧死靠近的赤蝗,银辉护住村民。可戾蝗太多了,杀了一批又来一批,村民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有个妇人抱着孩子冲进光网,孩子的胳膊已被啃得露出白骨。
“你救不过来的!”沈玉的声音在蝗群中回荡,“这就是你和清辞守护的百姓,他们的哀嚎,是不是很动听?”
沈清辞的银辉突然从冰晶中爆发,在村落上空织成巨大的银网。银辉落下,赤蝗纷纷坠地,化作无害的灰烬,连地里的黑气都被净化成水汽。村民们惊讶地发现,伤口处的溃烂竟在银辉中慢慢愈合。
“玉儿,你看。”沈清辞的声音带着泣音,“这些百姓和你一样,只想活下去。你爹娘若知道你变成这样,会有多伤心?”
沈玉的动作僵住,红裙上的纹路开始褪色。她看着银网中互相搀扶的村民,看着那个抱着孩子流泪的妇人,突然想起小时候,爹娘也是这样抱着她,在月仙祭坛下许愿平安。
“不……我不能回头……”她猛地掐住自己的脖子,逼自己想起爹娘的尸体,“是他们害了我爹娘!我要报仇!”
石像的眼睛突然射出红光,击中沈玉的后背。她的红纹瞬间变得狰狞,声音也带上了断脉者的癫狂:“杀!把他们都变成蝗食!”
赤蝗再次暴动,这次却不再攻击村民,而是纷纷冲向沈玉——石像里的断脉残戾,要将她也变成戾蝗的养料。
“小心!”杨辰的归墟剑刺穿红光,金白剑气将沈玉护在中间。他看着她痛苦扭曲的脸,突然想起沈清辞曾说:“怨恨像戾蝗,不及时清除,会啃光自己的心。”
“断脉者……一直在利用你……”杨辰的剑气渗入沈玉体内,净化着她的红纹,“他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瑶光继承者,他只要你的怨恨养蝗灾。”
沈玉的眼睛里恢复了些许清明,她看着扑向自己的赤蝗,又看着银网中安然无恙的村民,突然哭了:“我错了……我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姐姐……”
她猛地扑向石像,将剩下的琉璃瓶砸在母卵上。剧烈的爆炸中,她的声音渐渐消散:“姐姐……替我……好好活着……”
石像在爆炸中崩塌,断脉者的残戾发出凄厉的惨叫,被银辉与金白剑气彻底净化。赤蝗失去控制,在空中盘旋片刻,最终化作金粉,融入黑风谷的土地。
谷外的田地里,被啃光的庄稼开始抽出新芽,嫩绿的叶片上还带着银辉的痕迹。村民们跪在地上,对着祭坛的方向磕头,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在田埂上插上了沈玉最喜欢的蓝鸢尾——那是她小时候和沈清辞一起种的花。
杨辰捡起沈玉碎裂的青铜面具,面具内侧刻着个小小的“清”字。冰晶在他掌心泛着暖光,沈清辞的声音带着释然:“她终于解脱了。”
李肃带着玄铁卫清理太祖教的残余,那些被迷魂咒控制的信徒在银辉中清醒,纷纷跪地忏悔。有个曾是沈玉侍女的姑娘,捧着件缝了一半的蓝裙说:“圣女说……等事成了,就穿着这个去找沈姑娘道歉……”
夕阳西下时,黑风谷的入口长出了成片的蓝鸢尾。杨辰将青铜面具埋在花丛下,归墟剑的金白剑气在谷上织成屏障,防止断脉者的残戾再次滋生。
他知道,太祖教的覆灭,不是结束。只要还有怨恨和执念,就会有新的邪祟滋生。但就像沈玉最后的醒悟,就像那些重新抽出的新芽,只要还有人愿意放下仇恨,愿意相信光明,九州就永远有希望。
归墟剑的剑穗轻轻晃动,冰晶与剑身上的血色纹路交相辉映。远处传来村民们的歌声,那是南境的民谣,唱着丰收和平安,歌声里,再也没有太祖教的阴影,只有土地重生的喜悦。
这或许就是对所有邪祟最好的回击——不是毁灭,而是让被他们破坏的一切,重新焕发生机。而这份生机,会像蓝鸢尾一样,年复一年地绽放,提醒着人们,和平与安宁,从来都需要用心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