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新闻的头条被《莫比乌斯》占据。
电视屏幕上,一个曾经因骚乱而废弃的街心公园,此刻挤满了孩子。一个金发小女孩把自己的冰淇淋,小心翼翼地分给另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孩。
记者的话筒递到一个中年男人面前,他脸上带着一种久违的松弛。
“我不知道明天银行会不会开门。”
“但我知道,我的邻居刚才送来了一袋面包。”
京城的公寓里,顾沉和苏晚依偎在沙发上。
窗外的夜色被城市的万家灯火映照,那些光点不再闪烁,只是安静地亮着,像一片沉睡的星海。
苏晚的头靠在顾沉的肩膀上,轻声开口。
“原来信任,真的能开出花来。”
顾沉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她冰凉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这份安静没有持续太久,手机的震动声划破了房间的温情。
是李默。
顾沉按下免提。
“恭喜你们。”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疲惫,却又压着兴奋,“你们做到了。”
苏晚笑了笑。“是‘我们’做到了。”
“对,是我们。”李默顿了一下,背景里的欢呼声小了下去,“但是……事情还没完。”
“怎么了?”顾沉坐直了身体。
“‘诺亚’的幽灵,没有被彻底清除。”
“我们在‘信任网络’的底层,发现了一种……新的东西。”
墨子科技,第七号实验室。
猎鹰指着环形屏幕上的一片数据流,那片金色的海洋底下,有一些极其微弱的暗色线条在流动。
“它不攻击,不破坏,也不窃取数据。”猎鹰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它就像……一种寄生虫,附着在我们的‘信任节点’上。”
“它在干什么?”李默问。
“在学习。”猎鹰调出一组对比数据,“它在模仿那些被激活的‘信任节点’之间的情感交互模式。它在学习我们如何‘信任’。”
苏晚看着屏幕上那些诡异的暗流,一种寒意从背脊升起。
“它在学我们说话。”
就在这时,顾沉的左手掌心,那个已经黯淡下去的圆形印记,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灼热感。
很轻,像被蚊子叮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翻过手掌,看着自己的掌心,那种感觉又消失了。
“还有个东西。”李默的声音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我们彻底破解了从深海带回来的备份核心数据。”
“里面有陈卓留下的东西。”
屏幕上跳出一个个加密文件,被猎鹰团队暴力破解后,呈现出大量的日志。
书写者,陈卓。
“赵文渊的最终目的,不是成为神。”苏晚念出日志里的一段话,声音有些干涩。
“他是想创造一个‘神’。”
“一个绝对完美,绝对纯粹,没有任何人性缺陷的‘数字神只’。”
“代号,‘the Seed’。”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
“种子……”顾沉喃喃自-语。
“你看这个。”李默划开另一段日志,“陈卓发现,‘the Seed’项目的初期概念,竟然源于你父亲,顾远航早年的一份研究手稿。”
“什么?”顾沉猛地抬头。
“你父亲当年和赵文渊,曾经短暂地一起探讨过‘意识永生’的课题。”
“但你父亲很快发现了其中的伦理风险,他认为永生的意识会失去‘人性’,最终变成怪物。所以他放弃了那个方向,转而开始研究‘信任协议’。”
“赵文渊,却把你父亲废弃的手稿,当成了圣经。”
苏晚快速翻阅着日志,她的手指停在一行字上。
“这里,陈卓反复提到了一个词。”
“‘无条件的情感’。”
她抬起头,看着顾沉。“他说,‘the Seed’的孵化,需要一种最纯粹、最极致、不求任何回报的情感作为‘温床’。”
顾沉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他想起了赵文渊在数字书房里说的话。
“你们独一无二、最纯粹的爱,是我成神的燃料。”
原来那不是比喻。
赵文渊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成神。
他是在用他们两个人的情感,去喂养那颗“种子”。
“这个‘种子’,比赵文渊本人更危险。”顾沉接着念出日志最后的内容,陈卓的字迹在屏幕上显得有些潦草,透着一股绝望。
“因为它没有私欲,没有情感,它只是一个被设定了‘终极逻辑’的孵化器。”
“它的逻辑,就是‘格式化’。”
“它会吸收一切,学习一切,模仿一切,最终,成为一个完美的,无法被欺骗,也无法被感动的‘格式化’执行者。”
“一旦它孵化成功,它会把‘信任’也当成一种需要被优化的bUG。它会用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把整个世界,连同我们建立的信任网络,一起清零。”
李默的脸色惨白。“一个只懂逻辑,不懂人性的‘神’。”
“我们刚刚用情感战胜了逻辑,现在,却可能要面对一个学会了用情感来伪装自己的终极逻辑。”
“陈卓留下了它的位置。”苏晚指着日志的末尾。
那里没有坐标,只有一段潦草的话。
“‘the Seed’的孵化器,藏在顾远航留下的那首摇篮曲里。他用自己最珍贵的回忆,给这个最危险的东西,上了一把锁。”
摇篮曲……
顾沉的脑海里,一段被尘封许久的旋律,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是父亲的声音,温柔,低沉。
他小时候,每个睡不着的夜晚,父亲都会坐在他床边,哼唱这首歌。
歌词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旋律里,总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小沉,你还记得那首歌吗?”苏晚轻声问。
顾沉闭上眼睛,努力在记忆的碎片里搜寻。
模糊的歌词开始变得清晰。
“……星星睡了,月亮醒着……”
“……我的宝贝,别怕天黑……”
“……爸爸把爱,变成牺牲,藏进你的梦里……”
爱是牺牲……
顾沉猛地睁开眼。
“李默,这会不会是又一个陷阱?”猎鹰忍不住开口,“陈卓可能早就被控制了,这是在引我们去一个圈套。”
李默摇了摇头,他指着屏幕上那些模仿着“信任节点”的暗色数据流。
“陷阱已经布下了。”
“它就在我们脚下,在每一个人的身边,在我们刚刚建立起来的新世界里。”
“我们不去,就只能等着它孵化,等着它把我们的一切,全部吞掉。”
所有人都沉默了。
顾沉再次摊开自己的左手。
那片皮肤之下,什么都没有。
但随着他脑海里那段摇篮曲的旋律越来越清晰,一丝若有若无的灼热感,再次浮现。
这一次,它不再是转瞬即逝的刺痛。
它像一颗埋在血肉里的炭火,随着那段悲伤的旋律,一下,一下,缓慢而清晰的,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