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司徒掌门一声断喝,大步走到渊空大师身侧。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厉声道:“诸位难道没看见方才幽界之人与青鸟小友势同水火?此刻若对他出手,岂不是要逼他与幽界联手,让我等树敌更多?”
裴神符适时上前,袍袖轻拂间,沉稳的声音穿透喧闹:“司徒掌门所言极是。眼下幽界异动频生,那诺尼与赵黎平等幽界之人的伎俩尚未完全拆穿,贸然动手只会中了敌人挑拨之计,让亲者痛、仇者快!”
这番话如投入乱流的巨石,让躁动的人群骤然分化。一部分人仍红着眼叫嚷:“休要再为他辩解!幽界魔族向来狡诈善变,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们演的苦肉计?先擒下盛青鸟,再逼问真相才是正理!”
“便是赌上一把也该动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今日若让这天行王世子走了,他日龙骑军压境,我等谁能挡得住?这分明是放虎归山!”
人群前方,白奇率先踏前一步,声音里满是不容置喙的决绝:“我等正因为局势未明,才更要控制住盛青鸟!他身系幽界兵权,留着他一日,便如头顶悬着一把利剑 —— 难道要等他与那诺尼师徒里应外合,将我等一网打尽时,再悔不当初吗?”
田掌门紧随其后,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白掌门说得对!渊空大师的说法虽奇,可盛青鸟的身份是实打实的幽界世子!今日放他离去,明日他若领兵来犯,我等便是人间的千古罪人!”
韩问道面色铁青地补充,目光扫过犹疑的众人:“司徒掌门,渊空大师,裴观主,几位前辈未免太过仁厚!幽界之人最擅以‘和平’为幌子掩盖野心,那诺尼方才的炫耀便是铁证!盛青鸟纵有辩解,可他身后的龙骑军始终是隐患 —— 若不将他留下牵制,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幽界势力渗透人间?”
惠定大师也双手合十,面色悲悯却语气坚定:“我佛慈悲!不可妄动杀念,可‘防患于未然’的道理不能忘。盛青鸟纵有仁心,可幽界权斗波谲云诡,谁能保证他不会被裹挟?留下他,既是为人间留一道屏障,也是为他自身避祸 —— 还望裴观主三思!”
四位掌门的话语层层递进,将 “留擒盛青鸟” 的理由说得斩钉截铁,原本犹疑的人群中,又有不少人默默握紧了法器,看向青鸟的目光重新染上敌意。
但上官云与冷澈兮却站到了司徒掌门等人一边,瑶光真人更是朗声道:“若因猜忌而逼反一个本可成为盟友之人,才是真正的愚蠢!”
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相继表态,让那些原本叫嚣着要抓人的修士们顿时迟疑起来。虽然仍有不少人高声呼喊,却无人敢真正上前动手。
左少卿望着眼前的玄门众人,眉头不自觉地拧起 —— 人群早已分明成两派,一派力主与盛青鸟联手,借其联结幽界的契机化解危机;另一派却拍着石台怒斥,坚称这是幽界设下的圈套,若答应便是引狼入室。他攥紧拳头,心里乱作一团,竟不知该偏向哪一方。
不远处颖王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负手立在人群前,神色难辨;连平日里总为他解惑的师父,此刻也只站在身前沉默不语。
左少卿见状,更不敢贸然开口,只能僵在原地,听着两方吵得面红耳赤,却始终没人能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
“依我看,还是先把盛青鸟留下。” 身旁的李三郎忽然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留着他,至少咱们手里有个能跟幽界谈判的筹码,总比现在这样僵着好。”
“糊涂!” 狄隐娘立刻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同样压低了声音驳斥,“方才幽界那伙人的样子你没看见?个个心怀鬼胎!盛青鸟现在就是个不确定因素,咱们要是把他扣下,反而帮了幽界里主张开战的势力 —— 没了他这个缓冲,幽界正好有理由立刻打过来!这明摆着的道理,那帮人却假装看不见,不过是见不得盛青鸟年纪轻轻就有这般能耐,盖过了他们的风头,让他们颜面扫地罢了……”
“隐娘!” 左少卿突然低声喝止,语气里带着几分急色。
狄隐娘和李三郎这才猛地回过神,抬头望去 —— 不知何时,广场上的争论竟骤然停了下来,四周静得能听见风吹过衣袍的声响。方才两人的议论,显然被一众修士听了去。此刻,众人的目光正齐刷刷地射向他们,有惊讶,有愠怒,还有几分被说中心事的难堪。
李三郎的脸瞬间涨红,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狄隐娘虽强撑着没低头,心里早已暗叫不妙 —— 方才一时气不过多说了两句,竟忘了这场合人多口杂,这下可是祸从口出了。
“哪里来的两个小……”田掌门本就因方才的争论憋了一肚子火,听见狄隐娘的话更是脸色铁青,上前一步便要发作,刚说到 “小” 字,目光扫过两人身在官府一行人之列,那到了嘴边的 “贼” 字瞬间卡在喉咙里 —— 他这才惊觉,这两人竟是朝廷御常寺的镇灵使,可不是能随意呵斥的玄门弟子。
他喉头一动,硬生生改了口气,虽仍带着几分愠怒,语气却收敛了不少:“二位既是御常寺镇灵使,有何高见大可当众直言,何必在人后嚼舌根、暗指我等心怀私念?这背后伤人的行径,可不像是朝廷官员该有的做派。”
站在一旁的白奇立刻上前附和,语气带着几分讥诮:“田掌门所言极是。我等为护人间安危争论,纵有分歧也是坦坦荡荡;二位却在一旁说三道四,将众人的顾虑曲解成‘嫉妒’,未免太过偏颇。御常寺执掌镇灵要务,更该明辨是非,而非在此搬弄是非,乱我等心神。”
这话既顺着田掌门的话头落了实,又暗指两人 “不辨大局”,引得周围几位附和田掌门的修士纷纷点头,目光再次投向狄隐娘与李三郎,神色间多了几分不满。
司徒掌门见气氛剑拔弩张,缓缓上前一步,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狄隐娘身上,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这位娘子言辞虽直了些,却句句是实。青鸟如今的处境,恰是牵制幽界内部的关键 —— 他若安然,幽界主和与主战两派便仍有制衡;他若出事,主战派没了顾忌,只会更快举兵来犯。”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田掌门与白奇,语气多了几分郑重:“贫道倒想问问诸位,方才那诺尼、赵黎平二人的修为,在场有几人能正面抗衡?今日不过是两人发难,他日幽界大举进攻,这般实力的强者又会有多少?此时若因私念失了牵制幽界的契机,来日再想挽回,怕是难如登天。”
这话一出,原本附和田掌门的几位修士,神色顿时有些松动。
一旁的瑶光真人也缓缓颔首,声音清润却带着道家特有的通透:“道家经典有云,‘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今日之事,本是为护人间安稳,却渐渐失了初心,反倒纠结于意气之争、颜面之辨,倒像是忘了最初为何聚在此地。”
她目光淡淡扫过争论的众人,语气依旧平和,却字字戳中要害:“若一味盯着眼前的‘异己’,却看不见身后更大的隐患,纵是争赢了口舌,赢了场面,来日幽界铁蹄踏来,这些‘赢’又有何用?道家讲‘知止不殆’,诸位若能多思长远,少论私怨,或许反倒能寻到破局之法。”
这番话说得含蓄,却明明白白点出众人 “因小失大、本末倒置”,不少修士听后低下头,脸上露出几分愧色,连田掌门也抿紧了唇,一时没再反驳。
韩问道往前踏出一步,拱手对着司徒掌门与瑶光真人行了一礼,语气带着几分坚持:“二位前辈所言虽有道理,可晚辈倒有一疑问 —— 若将盛青鸟暂且扣留,未必不能制衡幽界。他毕竟是幽界天行王之子,未来的天行王。若此子在我等手中,幽界主战派即便想大举来犯,也需顾及龙骑军的态度,自然不敢贸然出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又补充道:“如此一来,既不必担心盛青鸟立场反复,又能攥住牵制幽界的筹码,岂不是比放任他自由更稳妥?”
话音刚落,惠定大师便双手合十,缓缓开口附和:“韩掌门此言在理。老衲以为,可先将盛青鸟安置在玄门据点严加看管,而非直接放行。他日幽界若真举兵来犯,我等手中有此人质,至少多了一份谈判的余地,不至于陷入被动。毕竟人心难测,幽界更是如此,与其寄望于他人制衡,不如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方为稳妥之道。”
两人一唱一和,话语里满是 “稳妥”“可控” 的考量,瞬间让不少原本动摇的修士停下了脚步 —— 比起 “依赖青鸟制衡幽界” 的不确定,“扣留青鸟掌握主动” 似乎更符合他们对 “安全” 的认知,广场上的议论声再次响起,立场又开始朝着 “扣留派” 倾斜。
上官云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广场的议论声,直望向韩问道与惠定大师:“二位掌门怕是忘了 —— 盛青鸟如今还不是天行王,幽界龙骑军虽由天行王统领,却尚未交到他手中!”
他往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语气带着几分诘问:“你们以为扣押他能牵制幽界?错了!他一旦被扣,幽界天行王府群龙无首,龙骑军的控制权必然旁落。幽界主战派觊觎这支兵力已久,到时候接手龙骑军不过是易如反掌!咱们这哪里是制衡幽界,分明是帮主战派扫清了夺权的障碍,怕是他们还要来人间摆桌宴席,谢谢咱们这个‘大忙’!”
这话如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不少人对 “扣留青鸟” 的期待,广场上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还没等韩掌门和惠定大师反应过来,一旁的渊空大师双手合十上前,语气带着赞许:“上官掌门此言,正中要害。”
他顿了顿,声音温和却满含佛理,“佛家常说‘因果循环,牵一发而动全身’,诸位只看到‘扣留青鸟’这一个‘因’,却未想过后续连锁的‘果’—— 强行扣押看似握了主动权,实则是打破了幽界现有制衡的‘缘’,反倒催生出更凶险的局面。”
他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所谓‘不妄为,方得安宁’,若一味执着于‘掌控’,忽略了事物本有的关联,只会适得其反。上官掌门能看透这层因果,不被眼前的‘稳妥’迷惑,才是真正看清了幽界危机的关键啊。”
这番话既肯定了上官云的观点,又以佛理点出 “众人执着于掌控、忽略因果” 的问题,不少修士听后若有所思,看向韩、惠二位掌门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迟疑。
颖王身旁的李德裕缓步上前,他气度沉稳,目光扫过众人后,落在上官云与渊空大师身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二位所言,切中要害。”
他话虽简短,却字字有力:“治国治军,最忌只看表面、忽略深层利害。扣押青鸟看似握了筹码,实则是帮幽界主战派扫清障碍 —— 此乃‘借刀杀人’而不自知,绝非应对危局的良策。唯有看清幽界内部制衡的关键,方能找到破局之道。”
颖王听完李德裕的话,眼底掠过一丝赞同,随即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 没有多余动作,却清晰地传递出对这番观点的认可,那沉稳的姿态,也让周围几位观望的官员悄悄松了口气。
田掌门眉头拧得更紧,语气里满是疑惑与不甘:“按上官掌门、渊空大师还有李上官的说法,我等非但不能扣押盛青鸟,反倒要将他好好护起来不成?这…… 这岂不是本末倒置?” 话里的不解,也说出了不少仍持怀疑态度修士的心声。
裴神符当即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坦诚的肯定:“田掌门此言,今日倒唯有这一句正中要害。” 他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眼下局势,护住青鸟,便是护住幽界内部最后的制衡;护住他,才不至于让主战派毫无顾忌 —— 这看似‘反常’的做法,恰恰是眼下最稳妥的选择。”
“裴观主这话没毛病!就是这么个理儿!” 华清子站在人群里,嗓门又粗又亮,一开口就盖过了周围的低语。
他挠了挠后脑勺,话里带着点糙劲儿:“可话说回来,方才那诺尼、赵黎平多凶?抬手就有毁天灭地的劲儿!就咱这伙人里,能扛住他们的有几个?想护住盛青鸟?我看悬!”
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语气更直白:“依我看,大伙也别在这儿争了,回了自家门派,多给祖师爷烧两炷香,祈求那盛青鸟能多活几天,别早早被幽界的人宰了 —— 他要是没了,咱哭都来不及!”
这话糙得没修饰,却把 “护不住青鸟” 的现实摆得明明白白,听得不少修士脸色发沉,连反驳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华清子的话落地后,广场上没了之前的激烈争执,却涌起一片细碎的私语,像潮声般此起彼伏。
支持与幽界联盟的人凑在一起,声音里带着几分认同:“说到底还是得护着青鸟,真把他扣了,幽界主战派正好夺权,到时候咱们才是自讨苦吃。”“是啊,联盟虽有风险,可总比把路走死强,至少还能牵制幽界。” 他们盯着 “制衡幽界” 的长远利害,觉得护着青鸟才是破局关键。
主张扣留青鸟的人则悄悄摇头,私语间满是顾虑:“联盟哪有那么容易?他毕竟是幽界之人,万一反过来算计咱们怎么办?”“扣着他至少手里有筹码,真要联盟出了岔子,连个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攥着 “风险可控” 的考量,始终放不下对青鸟的防备。
两方都没再高声争辩,却各有各的坚持:一方盯着 “联盟的必要性”,一方揪着 “扣留的安全性”。明明都想应对幽界危机,可在 “要不要信任青鸟、选哪种策略” 上,还是拧不到一块,小声的议论里藏着难消的分歧。
就在众人各执一词、私语不断之际,广场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那声音透过细碎的议论,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 要知道,入口处的石阶先前已被法力余波震得破碎不堪,能在上面走出这般整齐的动静,绝非普通人。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十几个身着青灰道袍的鹤鸣山弟子,正呈半月形围着两人,缓步向广场靠近。鹤鸣山弟子个个神色肃穆,或手按腰间法器,或手持长剑,目光警惕地扫过周围,而被围着的两人则身形挺拔,步伐从容,丝毫不见慌乱,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所有人循声望去,心中无不暗叹——今日这玄门大会,真是一刻也不得消停!
然而当看清来人面容时,整个广场瞬间哗然!
来人竟是赵归真与那名鼻翼带痣的小道士!他们风尘仆仆,显然刚刚赶到。二人望着倒塌的门楼与满地狼藉,脸上写满了惊愕。
更令人震惊的是,几乎在同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人群中——那里赫然站着另一位“赵归真”,身旁跟着许元长与另一名“有痣小道士”!
“这…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两个赵道长?” “究竟哪一个是真?”
惊呼声此起彼伏。颖王更是惊疑不定,目光在门外的赵归真与人群中的“赵归真”之间来回扫视,眉头紧锁。
石胜见全场目光全被刚进来的两人勾走,心中暗忖:再留下去,这帮人指不定还会冒出什么针对青鸟的心思,这般纠缠下去,只会没完没了。
他扫向樊铁生与张问,刚对上二人眼神,便见青鸟也投来目光 —— 四目相对的瞬间,无需言语,眼底尽是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的默契。
趁着全场惊疑不定、乱作一团的刹那,几人悄然暗运法力,将王仙君、吊眼小道士与小道童护在身侧,随即化作数道流光划破空气,不过瞬息,便彻底消失在广场之上,连半点残影都未留下。
“不好!他们跑了!” “快追!别让幽界之人逃了!”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而就在这片混乱中,人群里的“赵归真”、“许元长”与“有痣小道士”也同时身形一晃,爆开一团浓重黑烟,借机遁走。
浓烟弥漫,遮蔽了视线,谁也说不清这几人究竟逃往了何处。
司徒掌门、瑶光真人与渊空大师静立原地,虽未出手阻拦,但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颖王与李德裕望着这混乱的场面,面色凝重。裴神符适时上前,引着颖王众人重新走向三清殿。渊海大师带着左少卿等人紧随其后。
左少卿回头望了一眼喧嚣未平的广场,轻轻叹息。这群人各怀心思而来,一场本该肃穆庄严的玄门大会,最终竟以这般闹剧收场,实在令人扼腕。
这场汇聚了天下玄门目光的盛会,就在这片混乱与未解的谜团中,仓促落下了帷幕。
几道流光落定,青鸟一行人已站在鹤鸣山脚下。脚下尘埃尚未落定,便见三道流光自山顶方向疾射而出,向着远天遁去,转瞬不见踪影。
青鸟上前几步,仰首望向云雾缭绕的山巅。鹤鸣山道观里随风传来一阵喧嚣人声,与他此刻脚下的寂静恍如两个世界。他心中百感交集,目光缓缓垂落,看向山道入口处那座孤寂的石牌坊。
牌坊下早已空无一人,唯有两张东倒西歪的木桌和凳子,以及散落一地的黄表纸,显露出仓促离去的痕迹——想来此处的弟子皆被山顶的异动召去支援了。
他的目光缓缓掠过那石阶前的石牌坊,岁月的力量在其上留下了无言的注脚——风雨侵蚀出的斑驳痕迹深浅交错,如同老者额头上刀刻般的皱纹,无声诉说着漫长的光阴。
视线流转,落于石阶旁那座静默的石碑。石碑底部已被厚厚一层青苔彻底覆盖,更有那顽强的绿意向上蔓延,已悄然爬至碑身中部。那些青苔的轮廓虬结攀附,仿佛自然书就的奇异文字,一撇一捺间,在朦胧天光下湿漉漉地泛着幽暗的光泽。
石阶蜿蜒向上,没入薄纱般的云雾中,山顶的道观在云隙间若隐若现,依旧带着往昔的庄严与神秘。回想起方才山上的刀光剑影、千夫所指,一股难以言喻的怅惘涌上心头,他不由低声吟道:
云阶缥缈入烟深,千岩松风浣尘痕。
丹阙凌虚藏鹤迹,玄碑卧藓暗龙吟。
烟霞自锁长生诀,苔篆空留太古音。
真途谁怜霜雪重,漱虹独慕玉京妍。
愿凭肝胆询穹昊,何日承平与庶肩。
欲借天钧平等意,九霄风雨共浮沉。
吟罢,一声轻叹尚未落地,那“吊眼小道士”已悄然走近,似是感知到他心中万般无奈,轻声安慰道:“都会好起来的。天下百姓所盼,不过太平二字。”
青鸟闻声转头,眼中带着疑惑:“你怎么会在此处?”石胜几人也投来探究的目光。
在众人注视下,“小道士”抬手缓缓扯下脸上的伪装,露出一张清丽面容——正是裴婉君。她唇瓣微动,刚要解释,樊铁生已大步走近,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有话路上再说。”
石胜与张问已牵着马匹走来。青鸟与裴婉君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正欲招呼众人启程。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两声由远及近的急切呼唤:
“娘子!是您吗?真的是您!”
“娘子!我们可算找到您了!”
众人回头,只见李伍驾着马车疾驰而来,香菱不顾颠簸站在车辕前,身子随马车起伏,目光却死死锁在裴婉君身上。车还未停稳,她便纵身跃下,几乎是跌撞着扑上前,一把将裴婉君紧紧抱住。
“太好了……娘子您没事……”她把脸埋在裴婉君肩头,声音哽咽得断断续续,“真是太好了……”
裴婉君轻轻拍着她的背,语调温和却沉稳:“没事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李伍勒住缰绳,默默站在一旁。他注视着相拥的二人,忽然发觉娘子的眼神与从前不同了——若是往日经历这般分别重逢,她早该与香菱相拥而泣;可此刻的她,目光里却透着一股沉静的坚韧。这些时日的风雨,想必已在她身上刻下了看不见的成长。
青鸟见二人风尘仆仆,显然是一路疾行而来,但深知山脚绝非叙话之地,便温言道:“我们路上慢慢说。”
香菱这才松开裴婉君,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连连点头:“好,好,我们先离开这里。”
裴婉君携着小道童与香菱一同登上马车,青鸟等人翻身上马。他最后回望一眼云雾深处的鹤鸣山,目光复杂难言,随即转向石胜几人,轻喝一声:
“走!”
太阳西斜,马蹄踏碎山间寂静,一行人向着远方疾驰而去,将这座承载了太多纷争与回忆的山门,渐渐抛在身后弥漫的尘烟里。
车马未在途中小镇停留,一路扬尘,朝着益州方向疾驰。直至暮色将天地染成昏黄,前路渐渐模糊难辨,众人才在道旁寻了处平坦空地,草草支起几顶帐篷,权作今夜栖身之所。
樊铁生、石胜、张问与王仙君相继卸去伪装,露出本来面目。青鸟便为裴婉君一一引见。裴婉君亦将李伍与香菱引荐给众人,随后轻揽过一直紧挨着自己的小道童,温声道:“这是潘灵珠,珠儿。往后她便跟着我了。”
珠儿怯生生地从裴婉君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大眼睛飞快地扫过青鸟等人,又迅速躲了回去,手紧紧攥着裴婉君的衣角。
篝火在夜风中噼啪作响,跳动的火焰像贪食的舌,紧紧舔着烧水的锅底,将围坐的人影在地面上拉得忽长忽短,晃动摇曳。香菱俯身从竹篮里取出瓷碗,挨个盛满滚烫的热水递到众人手中,大家捧着碗暖着手,就着热水啃起了冷硬的干粮,简单对付了这顿晚膳。
暖黄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略带倦意的脸庞,连日奔波的疲惫似乎也在这片刻的宁静中稍稍消融,气氛渐渐松弛下来。
青鸟随手从身侧拾过一段干柴,轻掷入火堆。木柴遇火的瞬间,火星 “噼啪” 溅起,细碎的光点扶摇直上,转瞬融入墨色夜空。他指尖拨弄着柴火,让火焰烧得更旺些,沉默片刻后,终是开口问出了心头疑惑:“婉君,你怎会独自来益州?还扮作先前那般模样?”
裴婉君接过香菱递来的瓷碗,指尖贴着温热的碗壁,浅啜了一口热水。待气息稍定,她才将空碗递还给香菱,垂眸望着跳动的火光,似在斟酌应答的词句。
裴婉君终是启了口,指尖不自觉地微微收紧,指节泛出浅白:“先前在长安,我偶然听闻了你母亲的事…… 后来官府还发了通缉,让御常寺在江湖玄门中四处寻你的下落。你那时又失踪不见,我心里实在放不下。”
她稍作停顿,语气添了几分后怕:“后来听说凤鸣、凤锦要去益州玄门大会找你,恰巧遇上义山姐夫要到益州任司马,素娥阿姐也应了我的请求,我便跟着一同来了。”
话音顿了顿,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谁知,竟有个邪魅,从长安一路跟着我们……”
“邪魅?” 青鸟闻言,眉头骤然微蹙,眼中掠过一丝冷意,方才还稍缓的神色瞬间沉了下来。
一旁的香菱忍不住插话,心有余悸:“那晚在客栈,那东西突然现身,娘子就……就不见了!可把我们急坏了!”
裴婉君抬眸看向青鸟,眼神里带着几分肯定,也藏着一丝未散的悸意:“就是先前在翟氏石工坊,曾附身过我的那个邪魅。”
石胜、樊铁生与张问在一旁默默听着,听闻这位裴娘子竟是因担忧青鸟,不惜从长安千里迢迢追寻至此,其间艰辛自不必说。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了然于心,嘴角不约而同地泛起善意的微笑。
裴婉君目光转向一旁,见王仙君正细心照料着珠儿,两个年岁相仿的孩子正低声说着话,彼此也算有个依靠,心下稍安。
她收回视线,便将之后如何被那邪魅紧追不舍,直至力竭昏倒,又如何被珠儿阿翁阿婆所救,乃至后来珠儿被邪魅抓入一座古墓,张天童师徒出手诛灭邪魅,救出珠儿的经过娓娓道来。
只是其中那险些遭吴六子凌辱的惊魂一刻,被她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她不愿香菱和李伍听了后怕,更不愿青鸟为此挂心。
火光摇曳,将她清秀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那些未曾详述的凶险,似乎都沉淀在了她沉静的眼眸深处。
青鸟静听婉君细数一路艰险,目光落在火光映照的脸庞上。他忽然察觉,她眼底的光与邠州初见时截然不同 —— 褪去了往日的柔和,满是此前未有的坚定与果决。他指尖微动,不自觉朝她挪近半分,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她微凉的手背,暖意顺着相触的肌肤无声传递。
“没想到,你这段时日竟经历了这么多……” 他声音压得低沉,字句里裹着化不开的歉疚,“都怪我,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裴婉君浑身一僵,先是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热,随即下意识抬眼望去 —— 正好撞进青鸟的双眼。那双眼眸里没有半分疏离,满是浓得化不开的关切,还有藏在眼底的柔意,像温水般漫过她的心房。积压多日的委屈与不安瞬间被点燃,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她全然忘了周遭的目光,猛地扑进青鸟怀中,双臂死死环住他的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 仿佛只要稍一松手,眼前人就会再次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青鸟稳稳将她接住,掌心清晰触到裴婉君后背的轻颤,衣襟也被她的泪水浸得发潮,带着微凉的湿意。他一手轻轻抚过她的后背,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受惊的幼鸟;另一手环住她的肩膀,将人更紧地护在怀中,低头时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声音柔得能化开水:“现在好了,都过去了。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裴婉君悬了一路的心终于彻底落定。她闭上眼,清晰听着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暖意,将多日的惶恐都驱散了大半。可下一秒,她又想起他背负的远比自己更多 —— 从母亲是狐妖的流言四起,到意外得知母亲竟是幽界天行王,玄门大会上又从幽界人口中听闻,母亲曾手握重兵威胁人间。历经这桩桩件件的巨变,他却依旧能这般坚强地在这里,完好无损地将自己拥入怀中。
裴婉君鼻尖一酸,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只要他好好的,自己这点经历算得了什么。这般想着,她环住他的手臂又收紧几分,仿佛要将自己的心意,都融进这拥抱里。
石胜几人交换了会心的眼神,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香菱和李伍虽惊讶于娘子这般大胆的举动,但想到她千里寻人的艰辛,这一抱反倒显得水到渠成。二人相视一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石胜三人望着相拥的青鸟与裴婉君,樊铁生先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复杂:“那邪魅虽害人不浅,可数百年间为那位公主奔波劳碌,倒也算得重情重义。只可惜啊,终究是造化弄人,落得这般境地。”
石胜始终默不作声,只端着瓷碗小口喝着水,眼帘垂着,没人看清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只觉那沉默里藏着说不出的复杂。
张问却望着跳动的篝火,轻声感慨:“无论哪个时间,人总被诸多条条框框捆着,身躯也好,精神也罢,都像套着万千枷锁,想要求得真正的自由,难如登天。那位公主,或许直到死去,才算得了片刻解脱。” 他随手捡起根枯枝,轻轻拨弄了下火堆,火星溅起又落下,声音里添了几分怅然:“可这死后的解脱,又有什么用呢?说到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王仙君今年不过十四五岁,正是对男女情事似懂非懂的年纪。见裴婉君扑进青鸟怀中,他先是一愣,握着干粮的手顿在半空,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他慌忙别开眼,目光胡乱落在篝火旁的枯枝上,却又忍不住偷偷用余光瞥了两眼,耳尖发烫,连呼吸都放轻了些,活像撞见了什么羞人的秘密,手足无措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珠儿看着相拥的两人,心里忽然明了 —— 婉君阿姐这些日子日思夜想的郎君,原来就是眼前这位。她想起此前在道观里,青鸟面对一众大人的质疑与刁难,非但没有半分惧怕,还能从容不迫地与之争辩,最后凭一己之力驳得那些坏人哑口无言。那一刻的他,眼里像有光。
珠儿恍然大悟,嘴角不自觉地弯起,露出一抹清亮的莞尔笑,心里悄悄想着:难怪婉君阿姐这般在意他,原来他本就是这般值得人信赖的模样,这般了不起。
待怀中人的抽泣渐渐平息,青鸟才轻轻扶起裴婉君。见她脸上泪痕未干,他心头一软,抬手用袖口细细为她拭去泪痕。
几人正沉浸在二人重逢的温情之中,樊铁生适时地轻咳一声。青鸟与裴婉君这才回过神来,双双微窘。裴婉君颊染绯云,慌忙背过身去,悄悄拭尽脸上泪痕。青鸟也假意低头整理并末凌乱的衣襟,掩去片刻失态。
香菱见状,连忙上前轻轻扶着裴婉君的胳膊,小心将她引回原位坐下,还顺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裴婉君靠在篝火旁的石块上,深吸了一口气,指尖轻轻按了按泛红的眼角,待心绪稍定,才抬眼看向香菱,声音带着一丝未散的沙哑,轻声问道:“你们后来,是怎么寻到鹤鸣山来的?”
香菱便在篝火旁娓娓道来:“自那日与娘子失散后,我们便和凤鸣、凤锦两位娘子一道,四处打探消息,心里只想着尽快寻到你。后来在一个镇上歇脚时,听客栈的店伙计说,你先前被镇上一个寡妇给骗了。我们当即找去那寡妇家理论,她起初还嘴硬嚣张,半点不肯认错,可到最后,还不是乖乖跪地求饶。”
她话锋一转,眼底藏着笑意:“但即便这样,凤锦娘子还是气不过,当场就施了法,直接把那寡妇变成了一头哼哼唧唧的肥猪!”
众人听得这话,都忍不住笑出了声,篝火旁的气氛顿时轻快了不少。青鸟嘴角也浮起一丝了然的浅笑,心里暗道:这般快意恩仇、半点不饶人的性子,确是凤锦没错。
香菱接着往下说,语气里添了几分愤愤:“后来我们在兴元府,恰巧遇上了李国昌李郎君一行人。他们听说我们在寻你,便热心搭了把手,我们就一道往益州来。可到了益州的客栈,偏巧撞见扶摇派的人。凤鸣、凤锦两位娘子想着或许能问出些消息,便上前搭话,谁知那些人张口就胡言,说什么两位娘子和狐妖……”
她顿了顿,似是不愿复述那些难听的话,过了片刻才继续:“扶摇派的人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把两位娘子扣住了。那领头的什么掌门还让人把她们带回扶摇派,等待发落。好在李郎君够义气,一边帮我们问清了去鹤鸣山的路,一边又放心不下两位娘子,便悄悄跟在扶摇派人后头,往他们山门去了。我们想着既已到了益州,总不能半途而废,就一路打听着往鹤鸣山来。也算苍天见怜、菩萨保佑,竟真的在这里跟娘子重逢了!”
裴婉君听着,不自觉望向青鸟,见他眉头紧紧蹙起,下颌线绷得笔直,便知他心里正为师门被污蔑、凤鸣凤锦遭扣押的事揪着心。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又见裴婉君满面忧色,青鸟略一沉吟,开口道:“我们且先回随意楼安置,待我与清韵代说明情形,便安排你们先回长安。之后我即动身赶往师门,探寻师父师母下落。”
石胜、樊铁生和张问三人一听“清韵代”三字,暗叫不好,正要递眼色阻止,却已迟了半步。
裴婉君果然蹙眉轻问:“清韵代?这名字不似中原人氏。”
青鸟只得将长安被童穆须所伤之事略作交代,虽刻意淡化了伤势,裴婉君却已倏然起身,拉着他焦急地上下查看:“你受伤了?伤在何处?现在可还疼?”声音里带着颤意。
青鸟握住她微凉的手,温声安抚:“早无碍了。多亏石胜阿兄医术精湛。”
裴婉君这才放下心来,她转向石胜,郑重敛衽一礼,“有劳石胜阿兄费心了。”
石胜连忙起身还礼,连声道:“分内之事,娘子不必挂心。”
待二人重新落座,裴婉君执意要听后续。青鸟便简要说及清韵代护送他随随意楼东家南下江州,顺便在途中养伤。后来在云栖居客栈遇到和父母相熟的谷叔叔,得知江州圣灵教分舵之事。
等到了江州,协助白先生先后破了圣灵教分舵与百鬼夜行之局,后又遭幽界众人胁迫合作,最终经渝州、龙泉客栈抵达鹤鸣山的经历简明扼要的说了。他语气平淡,却让裴婉君听得指尖发冷,方才稍定的心又揪了起来。
裴婉君未曾料到青鸟这段时日竟历经如此多的生死关头,眼中泪珠再度滚落。虽听得那名日本女子清韵代一直相伴青鸟左右,心头如打了一个结般酸涩,可转念一想,当时重伤的青鸟能有这般细致之人照料,倒也算不幸中之万幸。只是这般想着,心底却仍有一股无名火暗暗窜动,难以平息。
樊铁生见裴婉君眉头仍深锁着,忙出声岔开话头,目光转向一旁的珠儿,温声问道:“这孩子既跟在你身边,莫不是还没寻到她父亲?”
裴婉君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抚过珠儿柔软的发丝,声音放得极轻:“我们先前赶去军营时才知晓,她父亲已被调去松州了,说是要镇守边境,防御吐蕃入侵。”
“防御吐蕃入侵?” 青鸟闻言,抬眸追问,语气里多了几分留意。
裴婉君点头解释:“我听珠儿阿爷的一位战友说,近来吐蕃那边频频操练兵马,还在赶造兵刃,瞧着大有要对大唐发难的架势。朝廷也是察觉了动静,才往松州增派了士兵。”
青鸟听着,心里不由犯起嘀咕:难道吐蕃是察觉了朝廷的什么异动?还是他们本就藏着别的目的?裴婉君见他眉头越皱越紧,眼神也沉了下去,忍不住有些担忧地问:“青鸟,莫不是要有什么事发生?”
青鸟这才回过神,察觉到她的担忧,当即放缓了神色,微微一笑:“没事,只是听见松州的事,难免多惦记了几分。”
他转而看向珠儿,语气笃定:“这样,咱们先去随意楼安顿好,之后我送你们去松州,把珠儿平平安安交到她父亲手上。”
“真的吗?” 珠儿眼睛瞬间亮了,声音里满是欢喜,不敢置信地追问。
“当然是真的。” 青鸟颔首,语气掷地有声。
众人又围着篝火闲谈了片刻,见夜色渐深,寒意也浓了起来,青鸟便提议各自歇息。他自己率先留下守夜,还特意叮嘱,下一班由樊铁生接替,好让其他人能安心睡上一觉。
待营地渐渐安静,青鸟独坐在跃动的篝火旁,仰望着墨染的夜空。想起张天童出手相救婉君的缘由,他心下已然明了。虽然当初在原州听闻张天童要推翻朝廷、另立新朝时,觉得此举过于激烈,但历经这许多事后,他愈发理解张天童的抉择。
大唐如今宦官专权,朝政腐败,藩镇割据,更有诸多道观寺庙广占良田而免赋税——其中尤以佛寺为甚。这般积弊重重的王朝,确已到了非破不可的地步。只是他虽认同张天童的见解,选择的道路却终究不同。若强行推翻朝廷,必致战火连天,最终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这恰是他最不愿见的。
可一想起母亲那句 “以战止战” 的抉择,青鸟心底便翻涌着万千感慨。他抬眼望向夜空,漫天繁星缀在墨色幕布上,目光却渐渐失了焦点,思绪早已飘向远方,无数纷乱的念头在心头缠绕不休,剪不断也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