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英伟眼头活，高加林和他在路上聊了起来，知道这次去是商量发工资的事。发工资不该他管，这是杜永清一开始就承诺过的，把他请过去，他拿着竹竿给他们在天上捅钱下来吗？
当然，这些话高加林不会和雷英伟说一个字，雷英伟是财税学校毕业的，当时叫大中专。在八十年代，初中毕业可以考的中专叫小中专，包括师范学校、卫生学校，考上这些学校农村户口就转成城市户口，变成吃商品粮的。那些高中毕业能考的就多了，有大中专、大专、本科三种，考上去也可以改变命运，毕业时候不管好工作赖工作，国家总之包分配，给上一个铁饭碗儿。
“你现在会做账吗？”
“我第一年上班就会做账了，黄老师不让我做。”
“你对现在的财务工作有什么看法？”
雷英伟不知道高加林想听什么，“高厂长，你问的具体一点儿，财务工作的范围太大。”
“你就从专业角度提一提财务科现在存在的问题。”
作为一个财务人员，雷英伟很谨慎，这高厂长是在摸底套话，万一哪句话说不对，连满意可不是个好惹的人。以前有个出纳，外面打来一个电话，问连科长去哪里了，这个出纳在没有搞清楚对方确定的身份前就回答：“连科长去银行取钱了！”因为这个原因，这个出纳被调出财务科。
高加林看出了雷英伟的犹豫，“英伟，你知道我是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有能力吗？”
雷英伟本来还想在这次调整中前进一步，他可不想被贴上没能力的标签，妈妈出国买的理光相机就打水漂了。
他支楞起耳朵想听听高加林怎么说，高加林说道:“凡是在工作中不能发现问题的，都是没有能力的人，凡是在工作中解决不了实际困难的人，也是没有能力的人。能干的员工具备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这就是提拔一个人的重要标准。”
高加林并不知道他偷偷给领导送去了进口照相机，只是作为一个领导对下属的告诫，当然作为一个突破口，能获得一些内幕也算一个不太纯洁的目的。
现在有一帮人故意让员工疏远他，想让他蒙在鼓里，好持续以前的美梦。他是少数既得利益的破坏者，又是绝大多数普通工人利益的保护者。
雷英伟知道不说不行了，但是又不敢多说，只有敷衍的说道：“就拿去年来说吧，咱厂是盈利，可是财务上还是现金匮乏，这种记账方式有问题，黄老师把很多没有收到的钱记成了利润，账面上是盈利了，过春节发不出工资，工人代表去找杜市长，杜市长想办法把农业局的钱挪了一部分，糊涂马缠让大家过了个年。现在黄老师还是这种记账方式，有次吃饭我们谈了这个事，他说是厂里领导让这样写的，这样写好看。”
“我看咱厂的外欠账可不少？”
“可不是，销售科的那帮少爷光知道翘着二郎腿聊天，根本就不去要账。”
“外欠账要是要回来一半，我们的工资是不是就不用惊动市长了？”
“外欠账只要能要回来三分之一，按照目前的回款周期，基本上可以解决百分之八十的问题。”
“那为什么销售科的不去要账？”
“他们去啊，怎么不去？上面催逼急了才去，一去就被人家灌醉，吃饱喝足就回来，谁会撕下脸硬逼着讨账，那帮少爷爷都是享福命！”说完这句话，雷英伟自知失言，便不再说话。
来到办公室，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一盘橘子，黄澄澄的橘子迅速勾起高加林肚子里的馋虫，连满意起身把高加林让到里面坐下。
孙金炣剥了一个橘子递给高加林，说道：“高厂长这一段辛苦了，吃个橘子补一补维生素。”
高加林看着孙金炣焦黄的手指笑着说：“孙厂长太客气了，我又不是吃奶的娃子，我自己来。”
孙金炣搞的有点儿没趣，掰了一瓣橘子送到嘴里，“我最欣赏高厂长独当一面的风格，能自己办的事绝对不会麻烦别人。”
高加林看看胡涌泉，胡涌泉没有什么表情，连满意说道：“高厂长，刚才我过来看到两个领导都在做难，后天该发工资了，钱还有一半没落实，想找你来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胡涌泉叹了一口气，“高副厂长，本来这事儿不该叫你来，我和老孙真是山穷水尽了，我俩在西郊这一片都出了名的，只要去找单位借钱，人家就说，让我请你喝酒可以，就是别提钱的事儿，一句话就把我们堵回来了。”
“都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高厂长的资源比较多，能不能帮助厂子度过这个难关。”连满意说道。
“让我把这橘子吃完，补充补充能量，我以为是多大的事儿，容我考虑三分钟。”
三人被吓了一跳，高加林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让他们抓破头皮难以解决的事情，他能摆平吗？莫非这娃子吃错了药，信口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