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心腹内侍应声而入,躬身待命。
皇帝对那心腹内侍吩咐:“去,将消息放出去,就说,有人密报皇长孙萧安棠身世存疑,疑似与罪臣周家有关,朕震怒异常,已下令彻查,并且,已经找到了当初周家罪臣等人的尸骨,决定开棺鞭尸,并寻找当年知情人。”
内侍领命退下。
皇帝又安排一队人马,将肃国公说的稳婆一家等人,控制在自己手底下。
待一切准备好,已经是两个时辰后,肃国公才被允许离开御书房。
出来时,外面天色已一片漆黑,苍穹仿佛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正倒扣般悬在他的头顶上。
飘了几个时辰的雪,已经将皇宫的金碧辉煌埋在一片皑皑之下。
夹杂着雪沫的凛冽寒风,吹在他被冷汗浸湿的官袍上,让肃国公打了个冷战。
他这才知道自己后背湿透。
肃国公此刻抬首,心中一片决绝冰凉。
箭已离弦,再无回头路。
他只盼,这把火,能如他所愿,将那些阻碍他女儿幸福,以及阻碍平王前程的人,都烧成灰烬!
而御书房内。
皇帝独自一人,望着窗外又开始飘落的雪花,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他的好儿子们,这出戏,才刚刚开始。
短短三四天的时间里,京城忽然有了一些不好的传闻。
皇帝不知从何处听说萧安棠并非皇家血脉,而是罪臣周家的余孽,故而正到处调查。
当初周家所犯的罪行,又被人拿出来当做谈资,津津乐道。
萧贺夜得知此事,当即去见了皇帝。
“父皇,坊中传言,本就是无稽之谈,为何您要下令彻查,对安棠而言,岂不是一种伤害?”萧贺夜站在御书房内。
高大的身影,犹如笼罩着一层阴翳。
皇帝面上没有多余的神色,只是语气严肃:“夜儿,朕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和安棠好。”
“其实早就有人怀疑周家孙媳是生下孩子后才亡故的,也曾有人说那孩子还活着,但无论如何,现在有人这样诋毁安棠的身世,朕必须要查清楚,才能给安棠证明清白。”
萧贺夜眸色幽黑,沉默半晌,拱手:“儿臣知道了。”
皇帝刚让萧贺夜退下,内侍就在此时进门。
当着萧贺夜的面,内侍说:“皇上,刑部的人在乱葬岗里搜查,终于找到了当初周家被处死的一干人等。”
“其中有一具尚且还算完整的女尸,经仵作检查确认,与周家孙媳年纪相当,且骨骼上有过分娩痕迹。”
萧贺夜冷眉扬起,看向内侍。
“周少夫人曾因诞下子嗣而难产身亡,提前下葬,尸首又怎会跟其余周家人一起,在乱葬岗呢?”
内侍说:“王爷,这个奴才也不知情。”
皇帝看向萧贺夜:“夜儿别着急,此事朕不会冤枉安棠,否则早就让他同你滴血验亲了。”
随后皇帝看向内侍,语气严肃:“无论是不是,周锋锐犯的罪过,百世难饶!将那些尸骨悬在城门上,三日后鞭尸示众,朕要让百姓们都知道,他们都曾背叛过我大燕!”
萧贺夜眉心一紧:“父皇,斯人已逝,周老太傅更已经被千刀万剐,难道还没有消罪吗?侮辱骸骨,百姓们岂能接受?”
皇帝脸色黑沉下来。
“这么多年,你竟还在为那个叛国贼说话,夜儿,你可别忘了,正因为他,我们才一再向西越卑躬屈膝,割舍了不少城池,我们的妇孺孩童,才遭到了西越人的苛待!”
“朕千刀万剐,仍觉不解恨,”他看着萧贺夜,意味深长说了句,“你要记住,背叛之人,不值得原谅。”
最终萧贺夜从御书房离开的时候,俊容阴黑无比。
许靖央在宫道尽头等他。
此际天色阴沉,她一袭银青色衣袍,像是这暗雪里唯一的天光。
见萧贺夜过来,许靖央问:“皇上怎么说?”
萧贺夜将皇帝的话复述了一遍。
许靖央眉头皱得很深。
萧贺夜语气冰冷低沉:“父皇找到的骸骨不可能是真的。”
当初,他已经冒着最大的风险,将周家人所有的骸骨转移了。
否则,也不会单独安葬他的恩师。
皇上这么做,是要逼得那些曾与周家有恩的人冲动跳出来。
毕竟当初为了隐瞒周家孙媳生下一名男婴的事,还曾有几位忠仆参与其中。
辛夷就是其中之一。
一旦他们被抓住破绽,后果自然不可设想。
许靖央想到了这个关键,马上吩咐身旁的寒露。
“你和木刀回去看着辛夷,不要让她离开郡主府。”
“是!”寒露飞快走了。
许靖央拉住萧贺夜的手腕:“王爷不必太过忧心,任何事没有绝对的绝境,一定有办法,我同您一起想。”
萧贺夜薄眸深邃,望着她,目光如水波动,心绪温暖。
许靖央问:“王爷知道是谁检举安棠身世的吗?知道是谁,我们或许就有应对之策。”
萧贺夜摇头。
“父皇病愈以来,每日都会召见很多大臣,推断不出到底是谁揭发了此事。”
“王爷若被冠上罪名,谁获利最大,谁就是检举之人。”许靖央说着,和萧贺夜对视一眼。
两人显然都想到了平王。
会是平王么?他曾经就在太子的利用下,险些用炸药炸死萧安棠。
许靖央皱眉。
就在这时,两人余光看见,平王和肃国公的身影自寒风中走来。
肃国公跟在平王身后,在看见许靖央时,两人神情都跟着顿了顿。
平王已经多日没跟许靖央说话了,这次却难得在她面前站定。
那双狭眸里,充斥着复杂的神色。
萧贺夜横身挡在他们之间。
显然,平王也猜得到,他们两个人正在怀疑他。
平王的声音陡然响起:“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没有将萧安棠的身世告诉父皇。”
许靖央闻言,心头划过一抹异样。
平王的意思是,他早就知道了萧安棠所说?
他身后的肃国公垂首不语。
就在这时,皇帝的内侍快步赶来,远远地,内侍就高呼:“平王殿下,肃国公,原来您二位在这,皇帝特意让奴才来迎你们。”
平王是被皇帝召见入宫的,他还不知所为何事。
内侍走到他们二人跟前,皮笑肉不笑地说:“肃国公抓住的那个稳婆,交代了许多细节,具体内则,皇上需要仔细询问肃国公和平王殿下,故而,请快跟奴才走吧。”
一句话,让在场四人都震了震。
肃国公没想到,皇帝会在事情还没确定之前,就将他所为暴露。
平王回首,神情错愕,紧接着是暴怒。
“是你?”平王声音陡然惊寒。
他前日才问过稳婆的事,肃国公却说路上风雪重,稳婆耽搁了,还未进京。
竟然敢骗他!
肃国公深深低下了头。
平王顾不得怒骂肃国公,猛然回头去看许靖央的表情。
寒冷的风中,许靖央的凤眸如同冰冷的湖面。
平王几乎要被她的神色冻伤。
这一瞬间,他的心好似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许靖央不会相信他了。
许靖央不会再接受他。
许靖央,要真正站在他的对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