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闻言,瞳孔骤然收缩。
“你说什么?”皇帝快步走到肃国公跟前,急切追问,“肃国公,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安棠是朕亲封的皇长孙,是宁王的嫡子!”
他死死盯着跪伏在地的肃国公,胸膛剧烈起伏。
眼中先是惊骇,随即升起更多的狐疑。
肃国公是平王的岳丈,此刻来告发宁王世子?
这莫非是平王设下的圈套?
想借他之手,除掉萧贺夜的儿子,让萧贺夜没有了子嗣,也就相对失去了优势。
想到此,皇帝勃然大怒。
他抓起手边一方砚台就砸了下去。
虽未砸中肃国公,却在他身旁碎裂开来,墨汁四溅。
皇帝怒指肃国公:“放肆!你竟敢危言耸听,污蔑皇长孙血脉!肃国公,你陈家有几个脑袋够砍?”
面对皇帝盛怒,肃国公并未退缩。
“皇上!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半句虚言!若非证据确凿,臣岂敢以全族性命妄言此等滔天大罪!”
他抬起头,急声道:“臣起初也不敢相信,是偶然得知,先前在东宫伺候废太子的一名老宦官,为求活路,向臣投诚,透露了废太子生前查到的秘辛!”
“废太子因忌惮宁王,曾暗中详查世子的身世,发现宁王在周家出事不久后,曾秘密将一对夫妇送往南疆,那妇人,正是当年为周家孙媳接生的稳婆!”
“臣得知此事,亦是心惊胆战,兹事体大,臣本想查证清楚再行上奏,又恐打草惊蛇,反被构陷,故而臣私下设法,秘密审讯了那名稳婆!”
皇帝眼神阴鸷:“你竟敢私审人证?焉知不是屈打成招!”
肃国公立刻解释:“臣只是以稳婆家人性命要挟,两次三番,稳婆果然经受不住精神折磨,旋即招供。”
“当年周家孙媳并非难产而亡,而是受惊早产,生下了一名男婴!”
“他们故意说周家孙媳难产,一尸两命,实则当夜就有人将那男婴秘密带走了!稳婆一家也被立刻送离京城,远遁南疆,隐姓埋名至今!”
“皇上!那被带走的周家嫡孙,若臣所料不差,便是如今宁王府的世子,萧安棠啊!”
皇帝身形猛地一晃,扶住了御案才站稳。
当年他铁了心要铲除周家满门,萧贺夜曾数次跪在殿外求情,甚至不惜以军功相抵,只为保周家一丝血脉。
后来皇帝铁了心处死周家,萧贺夜却再未开口提及此事。
难道,当初他已秘密将周家血脉保下?
皇帝的心跳得极快。
混杂着震怒和怀疑的心绪里,其实还夹杂着一丝兴奋!
若此事为真,那真是天赐良机!
一个足以将萧贺夜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把柄!
混淆皇室血脉,欺君罔上,这是斩首极刑的大罪!
即便他是亲王,也难逃重惩!
皇帝深吸一口气。
他缓缓坐回龙椅,声音阴沉:“肃国公,你口口声声说为了皇室血脉,可你代表的是平王,还是你自己?光是审问一个稳婆,一面之词,朕如何能信?焉知这不是构陷?”
肃国公心头一紧,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他不能让皇帝觉得这是平王的意思,否则皇帝必然疑心是兄弟倾轧的阴谋,反而不会轻易入彀。
他必须将平王摘出去。
以免事后皇帝迁怒平王,也会害了他的女儿明月。
“皇上明鉴!”肃国公再次叩首,“此事平王殿下尚且不知!是臣自作主张,前来禀报!”
“臣深知此事牵连甚大,一旦泄露,必引朝野震动,王爷与宁王乃手足至亲,臣实不愿见王爷陷入两难之境,更不愿王爷因顾及兄弟情分,而让皇室血脉存疑之事被掩盖下去!”
“臣虽为王爷岳丈,但更是大燕的臣子,皇上的臣子!守护皇室血脉纯正,是臣的本分。”
皇帝重重冷哼:“朕若轻信你,去调查自己的亲孙子,那才叫愚钝,肃国公,朕需要确凿的证据。”
肃国公顿了顿。
他拱手:“皇上若不信臣,臣有一计,或可试探真伪!”
“哦?”皇帝眯起眼睛。
“请皇上对外放出风声,便说有人检举宁王世子是周家余孽,皇上正在彻查此事。”
“同时,皇上可派人‘找到’周老太傅一家的尸骨,扬言要开棺鞭尸,以儆效尤,并公开寻找当年知情人!”
“宁王殿下与昭武王必定知情,若世子身世果真有问题,他们闻此消息,必定心神大乱,恐周家尸骨受辱,也害怕更多知情人现身!”
“届时,他们很可能情急之下,冲动行事,只要他们一动,便是心虚,再加上稳婆作证,皇上便可据此判断,臣所言非虚!”
皇帝沉默。
御书房内静得可怕,只有更漏滴答,和肃国公紧张的呼吸声。
半晌,皇帝才冷冷开口:“肃国公,若此计施行,最后证明是你诬告……你知道后果。”
肃国公斩钉截铁,几乎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
“臣愿一力承担!若有不实,臣甘愿领受任何刑罚,绝无怨言!臣只求皇上,彻查此事,以正皇室血脉!”
皇帝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肃国公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
他忽然想通了。
挑拨勇信侯府与萧贺夜的关系,或许不易。
但他怎么就忘了?前世平王登基后,为何会突然与已经前往边关的萧贺夜反目开战?
不就是为了许靖央吗?
肃国公的女儿陈明月嫁给了平王,身为父亲,肃国公又岂会容忍平王心中一直惦记着许靖央,让自己的女儿受委屈?
所以,肃国公要对付的,不仅仅是萧贺夜,更是有可能是许靖央!
他这是想一石二鸟!
既扳倒萧贺夜,也彻底绝了平王对许靖央的念想!
皇帝心中豁然开朗,一股掌控全局的快意油然而生。
好啊,好啊!
他之前还愁如何分化他们,没想到肃国公就送上了这么一把好刀!
肃国公代表平王,一旦他今日所做之事被透露出去,萧贺夜和许靖央,定会恨透了平王。
怎么会再有合盟的可能?
皇帝看着肃国公,脸上缓缓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甚至带着几分赞许的笑容。
“陈爱卿,”皇帝的声音放缓,却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如果此事是真的,你可真是为朕和大燕立下了一件大功啊!”
肃国公低着头,心中一凛。
“臣不敢居功,只为皇上,为江山社稷!”
皇帝扬声:“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