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日头正好,透过朱红大门洒进来,青砖明晃晃的刺眼,姜姚垂手跪在地上,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敲在胸腔上。
“小娘子,谢恩吧!”那太监的声音既恭敬又谄媚,他缓缓递上一个偌大的锦盒。
“谢陛下恩典。”姜姚恭敬磕头,随即,她垂下头,抬起双臂。
“小娘子,恭喜呀。你在陛下心中确实不同。”那太监一勾手,身旁两个小太监立马上前搀住她。
“多谢公公。”姜姚挺有眼力见,偷偷往太监手中塞金珠子。不过,这锦盒虽大,里面却是轻飘飘的。她内心不免一阵吐槽:到底是什么物件,得陛下御赐,该不是那贵重的锦缎吧?
“小娘子,不用,不用,不日,你进了宫,该是咱们的主子了。”小太监嘴上推拒着,手却非常诚实,金珠死死拽在手中。
送走宫中之人,姜姚直呼晦气。她对大门撒了气,猛踹了一脚。什么叫“你进了宫”。这皇宫难不成人人都想入的吗?该不会,陛下对她尚未死心,派人来提醒她一番。
锦盒中装着一件“红胖袄”,里衣与外表颜色有差异,俗称鸳鸯战袄。她见过国子监学子穿过,甚至还嘲笑过。
姜姚捂额,文帝到底要干嘛?这御赐之物,文帝还真拿得出手,这御赐之物说有多寒碜就有多寒碜。她只觉得冤。她打赏的金珠老值钱了,换这么一个破玩意。这下好了,她可以跟国子监那群少年郎一起去卫所了。保家卫国,要她保家卫国,亏文帝想得出。
姜姚头脑一阵发蒙,文帝到底要干嘛,要她上阵杀敌?她是女子,恐怕不妥。怀念“白月光”,这,这御赐之物也忒抠门了吧。不过,好在,今日,文帝不是招她入宫。她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李三思在她与文帝之间充当什么角色。
“来了?”十二娘头也不抬问道。她在赶画,昨夜宫宴之后,她就极度反常。
“十二娘,今日没有预约,你怎么不回去睡呢?”姜姚俯身过来,一把摁住了十二娘的手,制止她继续作画。“你该休息。这些话都不急。”
十二娘微微仰头,她重重舒了一口气,她眸中充满血丝,随即,她一副生无可恋的苦笑。“夏荷,这一次,恐怕吴王不会轻易放过我。”
吴王?又是吴王。姜姚松开手臂,这吴王到底是何许人也。为何三番四次找十二娘的麻烦。
十二娘拽回手,继续俯身作画。画中勾勒出一个佛头。姜姚不免好奇,十二娘心不静吗?干嘛画佛?
“这一次,我们得赚足够多的银钱,尽快离开。”这句话仿佛从遥远地方飘来。
姜姚微微低头,十二娘一动不动,仿佛从未说过此话,这一切仿佛都是她的幻觉。
“十二娘,今日——”姜姚欲言又止,她不知此话说出去,十二娘该作何感触。
十二娘未曾抬头,姜姚压住心里的不安,径直走出书房,往燕春楼去。她不放心,昨夜闹到半夜,不知贵客们会落下什么贵重物品。她虽贪心,该有的职责操守还的守住。
“阿荷姐,你来的正好。”小八一脸委屈走了过来。他双手死死拽紧自己的衣襟。
“小八,你过来,脱下衣衫,你能少一块肉吗?”张娘子手持细竹条,插着腰,怒骂道。
怎么回事?姜姚错愕,这是演的哪一出,活色春香的春宫戏,或是逼良为娼的戏码。“张娘子,你又怎么了?”她急匆匆上前。拦在张娘子身前。口头教育,她是推崇,可万万不可上藤条。虽说竹条跟藤条差那么个十万八千里。可小八细皮嫩肉的,一打就坏,她可舍不得。
“小八,你不愿意脱袍子是吧?方昌盛,你上!”张娘子摇头冷笑,气鼓鼓转头,招呼一旁的方昌盛。
“在此处,赚不赚钱,你们心里不清楚吗?”张娘子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她挥鞭抽着桌子,朝着众人吼道:“老爷们能屈能伸,赚了钱,徭役也不用去了。爹娘也有钱养了,这种活上哪里找。”
“张娘子说得极对。”月娘倚在二楼的栏杆上,俯身道。她隐隐感觉有大事发生,心里极度不安。
一想到十二娘眼前的麻烦,姜姚顾不上许多,气喘吁吁跑上楼。“月娘,你也在呀,年边将至,你得多排一些节目。”
“夏荷,朝中有何大事发生?”月娘心里隐隐不安。她不知,这种不安源于何处。每日,燕春楼都歌舞升平,客人们都出手阔绰。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始终不得安宁。烧香,拜庙,巫术,这些,她通通尝试过,可她内心始终不安。
大事?前些日子有传闻,燕王又起兵造反了。可腊月以来,边境毫无动静。这些子虚乌有之事皆是宝钞闹的。
“什么大事皆无,年后,我与十二娘计划去敦煌画佛窟,你与张娘子得多看顾些。”姜姚眉头紧锁,耐心交代道。为避免伤害,她俩还得尽快离开,不管钱多钱少。况且,她也不确定,文帝对她是何想法。
“你们要走?”月娘的声音拉得老高,所有人的目光皆被他们吸引过来。
“嘘嘘,月娘,小声些。”姜姚一把拽住月娘的胳膊,往雅间里躲。
“为何要走,发生了何事?”月娘双手环胸,一脸不可置信,不过,她也没打算压低声音。
“月娘,闭嘴。”姜姚心有余悸,她不断往后张望,生怕今日的对话,让人听了去。计划离开,是她与十二娘早就定了。她原计划,谢烨大婚前,为了最后那丝执念,不留遗憾,她想陪谢烨度过最后的时光。可吴王已开始对十二娘下了手,虽说,她不清楚是何事,可凭以往入狱的经验,吴王绝对不是良善之辈。
“夏荷,是不是又要打仗了?”月娘死死拽着她的胳膊,一脸担忧的问道。
“无稽之谈!”姜姚呵斥道,不信谣,不传谣,她叹了一口气,耐心解释:“谣言传播皆因为宝钞系统崩塌,导致物价飞涨。不信,这几日,你瞅瞅,物价会逐渐恢复平稳。”
“不是的,夏荷,这几日,街上有鞑子。”月娘神情激动嚷道。
鞑子?外邦人的称呼,那些膘肥体壮,脸上长满胡子的大汉。这些人通常生活在漠北地区,按道理说,新朝通关文书极难搞到,这些人不该在京城中。鞑子在京城各处游走,恐怕即将发生什么大事,姜姚心里不免惴惴。
面前之人的沉默,月娘心里极度恐慌,她立马转身,急冲冲跑下楼,冲着众人吼道:“打仗了,打仗了,快去囤粮,囤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