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看着跳跃的火光,平静地反问:
“那强到什么程度,才算强呢?人各有命,皆有定数。
任何人都无法真正干预他人的宿命。
我们能做的,只是在命运降临之时,竭尽全力,问心无愧。
或许看似是你救了他一命,但事实上,那也可能只是他命不该绝于此地而已。”
阎逸愣了一下,似乎被这番话触动,他沉默片刻,又问道:
“黑土,你说……同样是初生太阳一般的年纪,有的人可以在安定的内地城市,坐享和平,十几二十岁的年纪,可能在看电影,可能在轰轰烈烈地谈恋爱,可能在为了学业和梦想烦恼……
但有些人,比如韩子夜他们,却只能在这冰天雪地的霜月长城,面对着无穷无尽的异鬼,每天都在生死线上挣扎。
这……就是所谓的宿命么?”
黑土的目光投向城墙之外漆黑的冰原:
“阳光下的温室花朵,有其绽放的绚烂......风雪中的荆棘,亦有其顽强的生命。
没有哪种人生更高贵,只是选择的道路不同,承载的重量不同。
在这里,他们见证死亡,也守护生命。
经历绝望,也创造希望。
宿命并非枷锁,而是每个人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走出独一无二的轨迹。”
阎逸怔怔地听着,良久,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带着苦涩与释然的复杂笑容:
“黑土,平时看你闷葫芦一样,话都不多几句,没想到……还挺有想法。”
他拿起酒瓶和黑土用力一碰,换了个话题:
“对了,你在咱们小队这么多年了,好像从来没见你轮休过,也不需要回家看看吗?
等过完年,情况稳定点,我给你报上去,安排你轮休一次吧?”
黑土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
“不用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
“家啊……我以后……留在那边的日子,会很长,很长……”
阎逸一怔,没太明白:“嗯?什么意思?”
黑土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燃烧的火盆,脸上露出淡淡笑意,解释道:
“没什么。我是说,358小队,东9区,这霜月长城……对我来说,就和家一样。”
“嘿,阎队,黑土,没去静安区热闹热闹呀?”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
只见一个酒糟鼻的肥胖男人拎着半瓶酒,摇摇晃晃地走来。
阎逸回头。
是东10区397小队的肥龙。
因为就在隔壁战区,两个小队之间的交集非常多。
彼此之间也颇为熟悉。
“嗨,老了,凑不动那热闹了,还是这儿清净。”阎逸笑着招呼,“肥龙,来来来,正好,一起喝点,暖和暖和!”
那人也不客气,笑嘻嘻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加入了这场城墙上的小酌。
“肥龙,你小子,怎么单独行动了?没去静安区?”阎逸问。
“就一天时间而已,我可懒得去静安区人挤人。就在城墙上喝点儿,多自在,嘿嘿!”
“嗯,英雄所见略同!”阎逸笑了。
几人刚碰了杯,还没喝上一口。
忽然——
“呜——”
一阵刺骨阴寒的微风掠过城墙。
火盆里的火焰猛地摇曳了一下,颜色似乎都黯淡了一瞬。
几乎是同一时间,阎逸、黑土,以及肥龙,动作同时僵住。
三人霍然转头,齐齐投向城墙之外的冰原。
引入眼帘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在那片深邃的黑暗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
“那是..........鬼群!!!!”阎逸瞪大了眼睛。
今天的月色明亮,空气通透,视野极好。
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一片,全是异鬼!
血红眼珠连成片,像猩红浪潮,在永夜的底色上铺展开来,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仿佛整个黑暗的冰原都被它们占据了。
那数量……
多到让阎逸头皮发麻,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整个永夜之地的异鬼,都被人驱赶着,集中到了墙外!
饶是久经战阵、在尸山血海里打过滚的阎逸,此刻心脏也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太多了!多到令人绝望!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自由一日”,结界加强,本该是最安全的日子,异鬼怎么会集结起如此恐怖的规模?
——它们想干什么?强攻加强后的结界?这根本不可能成功!
更让阎逸心底发毛的是,那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鬼群,此刻只是静静地矗立在远处的黑暗中,如同凝固的黑色潮汐,没有丝毫前进的迹象。
而它们停驻的那个距离……阎逸凭借多年守城的经验一眼判断出,刚好卡在城防炮的最大有效射程边缘!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阎逸猛地将手中喝了一半的啤酒罐狠狠摔在地上,金黄色的酒液和泡沫在冰冷的墙砖上炸开。
“不好!!出大事了!得立即通知指挥部!”
他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虽然理智告诉他,今天城墙的结界已被古老的力量加强,并且向外扩展了足足一米,理论上来说,就算异鬼的数量再多上一倍,也无法触碰到城墙本体。
但眼前这铺天盖地的猩红眼眸,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和心理压力是前所未有的!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他心里根本没底!
必须立刻上报!让军团高层知晓这异常情况!
他刚转过身,想要冲向距离最近的通讯点,忽然感觉背后传来一声闷响!
“呃……!”
阎逸的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
只见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正从他自己的小腹处洞穿了出来!
手指粗壮,指甲缝里还带着污垢,此刻却被温热的鲜血染红,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