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稿纸上《吴王子南洋漂流记》的序言文字内容,
朱高炽眉头紧拧,微微颔首,
这份记录,还是靠谱的,
这个苏禄国的葛氏身份也是假的,
朕对他们有印象,
苏禄国的东王妃就是葛家人,
永乐十五年的时候,他们东王、西王、峒王三王数百人的友好使团访问大明,受到父皇和朝廷的隆重接待。
只是,在他们经大运河返程途中,东王病发,在德州逝世,
父皇降旨,就地以藩王礼厚葬,
让东王长子回国继承王位,东王妃葛氏及东王次子、幼子带着部分侍从,留在当地守陵,朝廷还一直给他们以厚待。
这些外番的权贵们,以大明的经历为荣,
所以这个叫葛木豪的人,
身为苏禄国的外戚,
开篇先强调自己的父亲在大明的身份,给自己贴金。
他的父亲葛木越超,
应该是受益于夫子主导过的对外宣导王化政策,
所以能在国子监和太医院学习,
继而敬夫子为尊师,
按夫子的规矩教出来的学生,也是秉持求是原则,不会乱写东西。
朱厚熜有私心,
开头誊抄的大段内容,看着是想强调夫子在南洋的贤名,
实则是想说“伟力丹”的好,
让皇爷爷重视起来,
这混小子就是想着要丹药求长寿。
不过他后面的记录,
与朕新记忆中允熥逃亡情况,大致一样,
到处转移躲避追缉,
顺便恩泽各处,
就是夫子的失踪,太过彻底,去了南洋这点,
朕的新记忆里是真没有,
但也不能排除这个情况,
毕竟夫子在罢官回乡之后,就彻底失了音讯,
在大明境内,完全没消息,是不太可能的,
除了像三哥实际有明确下落,但父皇为保颜面,故意放消息说他失踪,
或者是像允熥那样,真的跑了,
锦衣卫天涯海角地追缉。
现在的问题是,
如何在不得罪父皇的情况下,
将这份记录的真实性,告知皇爷爷,让他老人家重视起来?
朱高炽读完稿纸内容思索之际,
朱棣、朱见深、朱佑樘、朱厚照等前辈皇帝,也已经轮番训斥完朱厚熜,
朱元璋见火候差不多了,
本着打几十个耳光,赏一颗枣的原则,
他轻咳一声说道,“好了。”
“咱说句公道话,”
“你朱厚熜说的不让林豪出走的谏言,还是有点道理的,咱会采纳的。”
“咱准备趁着他名声修复的机会,给他升官,赐他宅邸,让他身居高位,在京城安家。”
他想着给林豪升官,主要还是在于财税大增,而且海贸商税这一块占了大头,
给自己和朝廷带来巨额收入,还可以压着不加赏,以后谁还会给自己卖命搞钱?!
朱厚熜被训得几近体无完肤,强压着委屈,躬身拜谢,“谢太祖爷采纳臣孙的谏言,”
“臣孙一定铭记祖宗们的教诲,回去好好改正。”
“咱希望看到你的变化!”朱元璋微微点头,地站起身,“没其他事,咱先回去布置了。”
“尔等依惯例处置各朝的政务。”
而后便向着门口走去。
朱高炽见状,欲伸手拦下皇爷爷,
虽然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但总不能知情不报吧?
但他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扭头一看,
只见父皇正朝着自己投来凌厉的“眼刀”。
朱高炽顿时蔫吧了,
父皇应该是不想让皇爷爷认同这份《吴王子南洋漂流记》的内容,
而且他马上会找朕麻烦了!
朱高炽的猜测是正确的,
朱元璋的身影前一息消失于殿内,后一息朱棣就坐到了主位上,对着朱高炽拷问道,“老大,朱允熥的事,你可有什么说的?”
刚才他骂完朱厚熜就发现朱高炽看着那份漂流记序言,眼珠直转,
自家老大的德行,
他太清楚了,
这是在盘算着什么坏事,
正好父皇又表态了会给林豪升官赐宅,避免林豪回乡失踪,疑似出海避祸的命运,
他也就没准备跟父皇辩证漂流记内容的真实性,
但朱允熥改命出逃的事,
他一定是要弄清楚。
朱高炽挤出一副无奈的表情,“父皇容禀,儿臣也很诧异,”
“在看到这份记录前,儿臣都想不起熥儿的事,”
“看完之后,新记忆一下子就涌现了,”
“熥儿的情况的确是发生了剧变,他真的靖难成功那会失踪了。”
朱棣眼神凌厉未减,“哦?你真是好记性啊!”
“你说说他怎么就那么轻易得跑了?”
“还屡屡脱困?”
朱高炽面色不改,正色道,“儿臣认为,熥儿因为皇爷爷改变林夫子命运,继而被林夫子改变了命运,”
“他得以在洪武朝,有过经营商行和挂帅船队出访的经历,”
“借此期间建立的外番人脉关系,”
“是他顺利逃脱的核心原因。”
朱棣冷哼一声,威压尽施,“都是外部的?难道没有内部人通风报信?”
“比如你这个太子爷!”
朱高炽心头一紧,当即吓得瘫在了地上,
“肉山崩塌”,但嘴上还是守住了秘密,“父皇冤枉啊!儿臣从没做过这等事,”
“您要相信儿臣啊!”
“若说熥儿四处顺利逃亡,是有内部人捣鬼,可能也是有人被他给迷惑了,”
“靖难成功后,朝廷对外宣称的是建文君没死于大火,而是失踪,”
“您还派出人马不间断地找人,”
“天下人,皆以为是在找失踪的建文君,”
“熥儿许是冒名顶替,借着建文旧部的手,出逃的。”
朱棣眉头微蹙,
他没有察觉出朱高炽在扯谎,
因为大哥忠诚旧部,还有一些建文旧臣,帮朱允熥也是合理的,
他只是有些郁结,
自己为遮掩弑君之罪,作假寻找建文君的“下落”,
竟然变成“真”寻找懿文遗子的行动。
这一切都是父皇的错!
朱棣深呼一口气,瞪了瘫着的朱高炽一眼,呵斥道,“瞧你这样子,跪都没跪样,”
“还不起来,帮他们处理政务!”
朱高炽赶忙调整好跪姿,“是!儿臣遵旨。”
没等朱高炽起身,
朱棣便重重甩袖离去。
待关门声响起,
朱高炽便又瘫坐在地,浑身大汗淋漓,
幸亏朕当年也跟夫子学了一点申辩之术,
否则,想把父皇糊弄过去,
谈何容易?
而此刻,
一众大明后世帝王,除了朱厚熜,
看着地上那座“肉山”,
只觉自己的身心皆要崩溃了,
这么多天没搬了,终于还是逃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