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楷惊讶:“沈氏?”
他看一眼沈不韦,朗声道:“既如此,便由你去接见一番。”
沈不韦一怔,忙道:“微臣遵旨!”
自从来到扬州,故地重游,他便魂不守舍、不发一言。昔日嬉皮笑脸之风,无影无踪。
乍闻沈氏来投,一时间,他竟五味杂陈。
……
岭南道,广州,汉王府。
临近十月,广州不见寒冷,反而一如既往地阳光明媚、微风和煦。
比这天气更好的,却是刘昇心情。
“吴国将灭,袁文焕必死无疑,不知九泉之下,袁弘道作何感想?”
时至今日,他仍不能释怀,袁弘道对他百般打压之旧事。每逢想起,都忍不住咬牙切齿,痛骂一番。
尹万骏笑道:“任凭袁文焕如何调兵遣将,仍不是秦国对手。”
“区区二十万大军,便把吴军打得节节败退,接连丢城失地,简直可悲!”
须知,秦国坐拥两都十三道,千万军民,若举倾国之力,绝对不止这二十万兵马。
只不过,高楷奉行休养生息之策,不愿役使太多人,导致民生凋敝、耽搁春耕秋收。
刘昇讽刺道:“若论才德、论用兵之能,袁文焕远不如已逝晋王。”
“偏偏,他为长子,又心狠手辣,弑父杀弟,这才登上皇位。”
“今时今日的下场,不过是报应罢了。”
尹万骏附和:“吴国落到这个境地,纯属袁文焕一人之过。”
杨金盛旁听许久,忍不住道:“大王,倘若吴国灭亡,我汉国岂非独木难支?”
“凭我们一国之力,如何抵抗大秦?”
此话一出,殿中欢乐气氛戛然而止,如冰霜凝结。
刘昇面色讪讪,只能咳嗽一声掩饰过去:“杨卿所言有理,不知有何教我?”
杨金盛拱手:“末将遇见,不能坐视吴国灭亡,须得设法相救。”
“毕竟,唇亡齿寒!”
尹万骏不以为然:“吴国纵然灭了,还有魏国,你何必杞人忧天?”
“此言太过天真!”杨金盛摇头,“魏帝石重胤,纯属冢中枯骨。”
“充其量,只是始罗可汗一条看门狗罢了。”
“等秦国腾出手来,想要灭他,易如反掌。”
毕竟,魏国不过十二个州,又是苦寒之地,怎能和大秦相较?
刘昇怫然不悦:“照你所说,孤去救援袁文焕,岂不惹得高楷发怒?”
这和他交好大秦之策,完全背道而驰。
杨金盛摇头:“救援并非只有派兵这一条路,还可以赠粮、赠辎重,暗地里传递军情。”
“只要让秦、吴二国战事迁延下去,甚至旷日持久,双方死伤惨重,对我汉国而言,便是大利。”
不得不说,这话有些道理。刘昇并非听不进劝谏之人,当机立断,派人秘密相助吴国,给秦军设置障碍,巴不得两国打得不可开交,越久越好。
此事议定,刘昇忽然问道:“派去各国使者,如何了?”
尹万骏忙道:“始罗可汗以礼相待,石重胤也有意和我汉国结盟。”
“那便好!”刘昇放下心来,“若能得始罗可汗承诺,两国共同进退,就更好了。”
至于石重胤所言结盟,对汉国助力有限,聊胜于无罢了。
“吐谷浑王如何答复?”
尹万骏迟疑片刻:“慕容承泰将我汉国使者驱逐出境,不许往来。”
“无礼、狂妄!”刘昇大怒,“他一介胡人,也敢妄自尊大,目中无人?”
杨金盛叹道:“他对秦帝忠心耿耿,正如石重胤对始罗可汗。”
“为虎作伥!”刘昇冷哼,“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转而问道:“阿史那贺可愿结盟?”
虽然拉拢东突厥,但他也不会忘了西突厥,冷灶热灶一把柴,总有一个相助。
尹万骏颔首:“阿史那贺正愁没有盟友,共同对付秦国。”
“他对结盟之事满口答应,不过……”
“不过什么?”刘昇拧眉,隐约有不好预感。
“他想夺取龟兹、于阗、疏勒、焉耆这四国,请我们相助,攻打秦国一道,无论黔中道、还是江南西道皆可。”
刘昇登时不悦:“他这是强人所难!”
他防备秦国还来不及,怎敢悍然发兵,攻打这两道?
杨金盛不解:“秦、吴交战正酣,这不正是大好时机么?”
为何还要他们去攻打黔中、江南西道?
尹万骏叹道:“高楷早有防备,命河西道节度使李安远屯兵边境。”
“阿史那贺稍有动静,都瞒不过秦军。”
“鼠辈!”刘昇不屑道,“区区一个李安远,便让他踌躇不定,可笑!”
这又不是夏侯敬德、李光焰,有什么好怕的?
换成他,早就发兵了——依他看来,高楷命人屯兵边境,只作防备。怎会为了这四个胡人国度,和西突厥开战?
杨金盛赞同:“始罗可汗与阿史那贺,亦是虎父犬子。”
商议完政事,刘昇蓦然喝道:“那逆子又去哪里厮混了,一天天地不见踪影?”
此话一出,堂中噤若寒蝉。
府中管事脚步匆匆:“回禀郎君,大公子正在房中温习功课。”
刘昇讽刺道:“这大白天,若真是温习功课,何须紧闭门窗,一丝风也不露?”
管事无言以对。
“还不把那逆子叉过来!”刘昇猛然一拍桌案,吓了众人一跳。
“是……是!”管事心中叫苦,却不敢怠慢,小跑着去了。
不多时,刘熙踱着步子、弓着腰背,小心翼翼迈入堂中。
“父亲!”
每次看到他,刘昇都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他这畏畏缩缩,老鼠见了猫一样的作派,更让人火冒三丈。
“还不跪下?”
话音未落,刘熙扑通一声跪下,把头埋进胸口。
“我且问你,你缩在房中,鬼鬼祟祟地做些什么勾当?”
刘熙声如蚊蚋:“孩儿……孩儿正温习《中庸》。”
“是么?”刘昇冷声道,“你且背来听听。”
“是!”刘熙迟疑片刻,低声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他自觉越背越流利,众人听闻,却神色古怪。更有人暗中使眼色,让他打住。
可惜,刘熙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