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摩天轮正下方。
一块写着【不限人数】的木牌被挂在售票亭外。
售票亭里的灯光早已熄灭,内部空空荡荡,看不见售票员的幻影,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唯独摩天轮对人数没有限制。
方九顺着前方台阶望去,摩天轮的座舱安静地低空悬挂着,舱门向外敞开,里面的座椅沾满灰尘,窗户也灰蒙蒙的,一股年久失修的氛围悄然弥漫开来。
不过此处最引人瞩目的,果然还是摩天轮中央的那颗巨型眼球。
它的目光始终跟随众人脚步,从云霄飞车来到摩天轮的这段过程中,它始终直勾勾地盯着众人。
它的视线方法拥有魔力,未曾注意的时候一切安好,可一旦意识到它正在凝视自己,阐道者和马克等人便发自内心地感到头皮发麻,一股无法解释的恐惧从心底油然而生。
“真不舒服。”
马克刚吐完没多久,脸上的铁青还没消退,说起话来都有点蔫蔫的,“给我整得心里有点发毛。”
“同感。”阐道者下意识捂住胸口,“诸天神佛赐予我的直感在警告我,这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浮士德没有开口,可用力抿着嘴唇,绷紧神经的表现就是最好的证明。
唯二没啥反应的就是方九和大壮。
对比其他人不安的反应,方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摩天轮中央的眼球,看了半天憋了一句:“真他妈大啊。”
“领导,这时候要有点文化。”大壮满眼认真,“要说巨轮中有一目,瞳大如殿宇,瞳仁幽深似古井,浓墨染空,星月俱隐……”
“哦~~”方九点了点头,跟没听到似的,一脸好奇地指着那大眼珠子,“它这没眼皮哎,咱们找个工业级照明灯直射它眼睛会怎么样?”
大壮明显怔了一下:“应该无效吧,人家好歹是异常。”
方九挑了挑眉:“说明防晒效果很好,那就可以把眼角膜剥下来带回去做成遮阳伞,以后去海边度假应该能用得上。”
大壮憋了半天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能说其他人不在,光凭大壮一人有时候真接不上方九的话。
至于其他人就更懵逼了,阐道者大爷的脸部肌肉抽抽两下,轻轻肘了肘旁边的浮士德,“方九先生平时的思路一直都这么……奇妙的吗?”
“这还算好的,因为只有方九先生一个。”浮士德耸耸肩,“要是杨柳小姐和莉雅小姐也在场,他们这会儿怕是已经聊到眼角膜和晶状体的食品系应用了,再过几天说不定一款叫【大眼珠】的雪糕就会风靡全球,席卷雪糕市场。”
阐道者大爷慢慢睁大眼睛,“意思是502小队里还有两位同级别的高手?”
浮士德想起前段时间听到的传言,表情古怪:“还真不一定只有两位……”
阐道者大爷怔了一下,刚想追问浮士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看到方九和大壮率先进入座舱里,并朝着摩天轮外的众人招了招手:“都进来吧,里面宽敞得很,坐得下!”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犹豫片刻后,还是朝前迈出沉重的步伐,一同进入到座舱内部。
……
056内部的摩天轮座舱,比普通的座舱要宽敞许多。
阐道者大爷作为经验丰富的王牌特工,一进入座舱,就注意到了这里与众不同的设计问题。
“这里好像有点太宽了。”
听到这句话,浮士德和马克也反应过来,四下张望。
座舱里的红色座椅被加长加宽,同一张座椅上大概能坐下三到四人,挤一挤五个人也没问题。
而且连座椅背后也被特意腾出一片空间来,整个座舱比起正方体,更接近宽长的长方体。
这使得整个座舱看起来较为臃肿,比普通座舱要胖上一圈。
浮士德没想明白,眨了眨眼:“好奇怪的设计。”
“奇怪就对了。”
方九却是笑了笑,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了然,“因为这座游乐园本来就不是给我们设计的。”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械摩擦声响起,这座漆黑的摩天轮开始缓慢转动。
方九等人从最底端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上转动。
马克皱起眉头,看向方九:“什么意思?”
方九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窗外。
众人顺着方九所指的方向望去,很快目光就齐刷刷地落在中央公园里的那座雕像上。
【园长】雕像不知何时已转过方向,笔直地望向摩天轮的位置,被烧焦的面部正微微扬起,似乎是在密切关注方九等人在摩天轮上的位置。
大壮跟着方九时间最久,一下子就明白了方九的意思,眼珠子往上一蹦,恍然大悟道:“翅膀!”
方九点头:“没错。”
中央公园的【园长】雕像拥有与人类无异的四肢和躯体,却额外长出了一对羽翼翅膀。
摩天轮座舱之所以选择横向加宽,就是考虑到和【园长】相同的种族天生拥有羽翼,而狭窄的原型方体式摩天轮会压迫他们羽翼翅膀舒展的空间,故而不得不进行加宽处理。
仔细想想,云霄飞车的构造也不同寻常。
哪怕排除时光流逝和相位展开,光是那能把正常人类脑浆都甩出去的十几个大回环,就不像是给人类设计的。
或许从一开始,这里就不是为人类设计的游乐园。
既然如此,那些低语中所说的“孩子”的意思……
方九的思绪到这里就被迫中断。
因为他注意到阐道者等人的脸色在同一时间变得凝重严肃,并整齐地看向同一个地方。
摩天轮刚刚转动到90°时,中心部分的眼球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一阵在心灵深处响起的低吼在耳边激烈回荡,摩天轮中心的眼珠开始融化,粘稠的黑色液体渐渐向外渗出,一滩滩烂泥状的黑色物质砸坠在地,又迅速凝聚成型,变成一只又一只通体漆黑的玩偶服兔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些从黑暗中诞生的“生命”在经历最初的茫然后,便齐刷刷地抬起头,一双双猩红邪异的眼珠死死瞪着方九等人所在的座舱。
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啸在站台处炸开,千百只黑兔涌向摩天轮,发狂般地扒着轮轴向上攀爬。
不单单只有这些。
除了方九所在的座舱外,其余座舱竟也开始像活物般蠕动起来,它们的舱门齐齐敞开,座舱内置的天花板融化成黝黑的污泥,将整个座舱内部涂抹成黑色,外部的钢筋铁块开始扭曲拧转,从两侧伸出两只细长的金属手臂,随后挣脱轮缘的束缚,把伸长的金属手臂当做双腿,朝着方九等人狂奔而来。
方九顿时想到了当初的亚特兰蒂斯号——这画面就像一群长脚的微波炉,敞开炉门朝自己狂奔过来……
“不好!”
阐道者察觉情况不妙,从怀中掏出符纸,在面前快速划过十字,献上祈祷。
马克长叹口气,强行打起精神,为自己附上加速术法。
浮士德心疼了几秒身上的衣服,开始寻找一个替队友扛刀去死的最佳时机。
大壮则是看向方九。
因为它注意到自家领导好像有别的想法。
事实上,方九确实觉得差不多了。
在云霄飞车的相位展开里,方九已经杀得够多,而关于056内部发生的一切,他也基本搞清楚了情况。
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玩耍就到此为止。
“大壮,载我出去。”
方九递给大壮一道眼神。
大壮顿时心领神会,眼神骤然一凛,用灵能冲击直接震开座舱的舱室,随后开启灵能漂浮姿态,飞了出去。
方九则是不顾其他人的惊呼声,一脚踩在座舱边缘,纵身跃起,精准无误地踩在大壮头顶。
只是刚落地方九就差点踩了个趔趄,原因是大壮顶部的晶石因为碰碰车项目碎了三分之一,这会儿变得有点刺挠……
大壮也知道是顶部晶刺扎到了方九,瓮声瓮气地嘀咕:“不好意思啊领导……”
“没事,回去让杨柳给你理个发。”
方九乐呵地应付一句,随后慢慢板正脸色,从大壮头顶站起身。
他踩在灵能悬浮的大壮头顶,向下俯瞰这座笼罩在暗紫色天空下的堕落游乐园。
千百只黑兔密密麻麻,如浪潮般攀上摩天轮。
座舱化作的邪物扭动着机械手臂,恐怖而僵硬地冲向浮士德众人。
“呼——”
方九闭上双眼,完全集中精神,连接触感,将所有精神意识全部投射到那只流光溢彩的右手身上。
他的精神力量早已今非昔比,过往无法实现的壮举,如今已然成为可行的方案之一。
就比如现在。
方九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目光急速扫过全场,从这些异常造物身体表面掠过的瞬间,庞大的精神力也将它们一一锁定。
一个数字在方九脑海中浮现出来。
一千七百五十六——这是在场所有异常个体的数量。
方九的精神力量将这一千七百五十六名个体全部锁定,然后向前伸出右手,隔着数百米的距离,像是拨弄虚空般,轻轻一划。
一千七百五十六道银白色的细线同时出现,划过每名异常个体的躯干中央。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刹。
而在下一瞬间,空间被斩出一千七百五十六道切口,在场所有异常个体的身躯上下分离,当场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