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渊面上笑意淡去，他面无表情地盯了明九夭一会儿，抬手撤去了石洞的伪装。
两人所处的位置是一片纯黑的空间，明九夭看到了不远处漂浮的一块碎片，那碎片很像分裂的棱镜一角，中心呈漩涡状，将那片滔天的火光变得扭曲。
两个空间的能量就通过这个碎片交换融合着，应该也是通过这块碎镜，蜃兽才能跨过不一样的时空与她产生共鸣。
明九夭没有犹豫，立刻掠过去触到了碎片，眨眼间，刚刚还在镜中跳跃的火光便到了她眼前。
血红的火舌在她瞳孔里炸开，整座潮尽城在她眼前坍缩成扭曲的炼狱，半截烧断的城楼轰然坠落，带着消褪不掉的烬火，将逃窜的妖族拦腰砸成两截。
那妖族下半身还在抽搐，上半截身子却已化作焦炭，掌心未成形的冰诀在火中爆开细碎的蓝光。
碎石土块被高温灼烧变色，建筑倒塌的灰烟与尘土消散于烬火中，火舌几乎延至天际。
明九夭的耳畔不断响起细密的龟裂声，整座城池的地基正在化作流火，那些来不及逃生的魂魄被永远浇筑在赤红的大地之中。
来不及思考，她以魔气护体，提剑直接冲进了火城中。
热浪滚滚袭来，真正身临其境，明九夭才能感受到这灼烧一切的烬火有多恐怖。
她大乘期的修为，魔气护身，尚能感受到强烈的灼烧之感，其他妖族人修，又怎能轻易逃脱？
火焰朝她扑来时，明九夭立刻抬手施法试图灭火，但烬火果然如初渊所说，不是能被法术轻易熄灭的。
无法，明九夭加强了魔气护罩，做好了被吞噬的准备，但陡然之间，她心口处的蜃珠突然开始发光，冰凉的湿气瞬间包裹住了她整个身子，为她抵御住了火焰的侵袭。
赤红的火舌舔舐至她身上，又被她周身的潮湿消弭于白雾，明九夭虽然没有被烬火直接烧及，但依旧能感受到那股高温与热浪。
“救……嗬……救命……”
路上途经一名冒火爬行的人族，森森白骨抓在焦黑的石块上，他朝明九夭伸出了手，绝望地嘶语出声。
明九夭瞳孔骤缩，她立刻掠至那人身边，毫不犹豫地将身上的蜃珠放在了那名人族身上，但对方身上火焰被湿气消弭的同时，他的眼神也已黯淡下去。
极致的痛苦已经带走了他的生命。
喉咙发涩，明九夭握紧了剑，一语不发地重新收回了蜃珠，她起身跃起，朝火焰最烈处极速飞去，那里的火势最大，烬火几近发黑。
她必须要找到阿烬，蜃珠只能护及一人，靠她一个，根本无法停下这席卷整个城池的异火。
“师姐！”
初渊带着一身的魔气从后面追赶而来，明九夭恍若未闻，紧紧咬着牙朝前方飞去。
“你直接去没用的。”初渊眼神一沉，他抬手放出魔力纠缠而成的魔爪，浓墨般的黑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追上明九夭抓住了她的肩。
“放开！”明九夭回头一剑砍断了魔爪，又挥出了几道剑气直逼初渊，射向初渊的眼神冰冷骇人，“给我滚！”
初渊收了魔力，迅速闪避开来。
他不愿正面对抗明九夭挥出的多道剑气，那其中蕴含了她所参悟的剑意，要是落在他身上，不死也得重伤。
初渊忍着火焰的灼烧，皱起眉叹息了一声，道：“师姐，最后相信我一次，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救人。”
“那个鹤妖在渡劫时被人故意打断，已经走火入魔了，他的神智已经被魔念占据，无法清醒，这满城的烬火就是他妖力失控的证明。”
初渊抬起手，一小块水镜在他手里转着圈，水镜另一端，是一个浑身被火焰包裹状若疯魔的男子。
明九夭在对方发疯的动作缝隙，清清楚楚地看到，那男子和阿烬有九分相似，就是长大后的阿烬。
初渊将水镜丢向明九夭，语速极快：“现在能唤醒他最后一丝理智的，恐怕只有那个灵族鲛人，师姐，能让那个鲛人信任的，也只有你了。”
怕明九夭因为之前的事不相信他，初渊甚至竖起手指，快速但清晰地发了一个天道誓：“……若我所说有半句虚言，此生不得大道。”
天雷轰响，紫电游弋之后又迅速没入云层，乌黑如墨的天空眨眼又恢复成了火烧云般的赤红。
明九夭收起了剑，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语气沉冷：“带路！”
初渊默不作声地带着明九夭转了个方向，掠进了一处大殿，初渊一掌击碎了大殿的地板，在火焰纷拥上来之前，带着明九夭冲了下去。
火焰围堵在了破碎的地板入口，但又像被什么阻拦了下来，不甘地止步于缺口处。
明九夭抬手摸上阴冷的地下墙壁，然后将潮湿的指尖放入了口中。
咸涩的海水味道。
而闷潮的空气中，还传来一股腥甜的异香。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一股极致的恐惧攥住了她的声音，明九夭紧紧抓着蜃珠，倏地越过初渊，沿着通道一直冲到了地下室的尽头。
血，几滴落在地上的血，异香却源源不断地从中散发出来。
前方垂着手腕的鲛人如干瘪的枯尸，昔日灵动的双眸变成了两个黑窟窿，银发失去了光泽，一大片坠在了地上，那流光溢彩的银色鱼尾也被人生生拔去了鳞片，她的身子甚至都呈现着不正常的扭曲姿势，软软塌塌的，好像被抽去了筋骨又被随意丢在了一边。
“阿银……？”
明九夭突觉识海一阵剧烈的晃荡，眼前一阵发黑，尖锐的痛意与怒火慢慢包裹住了她的心，又渐渐收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蜃珠也剧烈颤抖着，散发着强烈的幽蓝光芒。
明九夭一步步走向那道残躯，“砰”地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她的脑子乱糟糟的充满各种刺痛的思绪，让她的眼神都混沌着失了焦。
她伸出手，想握住那干枯的手指，但她瑟缩了两下，不敢去触碰她。
“阿银？”明九夭的目光涣散，聚不齐半分清明，眼睫泛起朦胧的水雾，“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最终还是轻轻握住了那截枯木般的手指，握上的那一刻，眼泪瞬间如断珠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