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华宫书房内,小成子带进了一个蒙着面纱的瘦高宫女。
那宫女看起来孱弱至极,便是迈过门槛走了几步,身子都微微打晃。
他随着小成子一起扑通一声,跪在了沈榕宁的面前。
“主子,人给您带来了。”
沈榕宁垂眸看向了面前男扮女装的瘦高青年,眉头微微一挑。
小成子忙磕头道:“主子,张统领调查江南贡院科考一案。”
“不曾想还得了一个意外之喜,今儿给主子一并带来了。”
眼前的青年男子,穿着宫女的衣服,打扮成了女子模样。
那瘦弱的身形与他这一身打扮倒也没有太多的违和感。
小成子说罢,用手肘推了推身边跪着的人低声道:“你有什么委屈就和贵妃娘娘说,贵妃娘娘自会替你做主。”
“虽然王家国公府权势滔天,王家女儿又是本朝的皇后,可天理昭昭总不能让人含恨蒙冤,你只管说,有贵妃娘娘给你做主呢。”
那男子一听此话,整个人匍匐在地,还未说话声音便抖得不成样子。
竟是直接要晕过去似的。
沈榕宁同一边的兰蕊使了个眼色,兰蕊连忙端了一盏茶送到那人的面前。
那人哽咽着,接过茶盏却是抖得厉害,半盏茶都洒到了外面,竟是一口也喝不进去。
沈榕宁看着面前的人,突然视线微微一凛,落在了那人的手上。
那双手像是被火烤过,而且还是将双手放在火上慢慢炙烤,竟是变成了十根焦黑的棍子似的,哪里能抓得住茶盏。
沈榕宁缓缓道:“你若是有冤屈,尽管说来,本宫自会给你做主。”
“男子汉大丈夫,遇到些事情便哭哭啼啼,平白浪费了申冤的机会。”
“既然你不肯说,本宫也由着你去,小成子送客。”
“贵妃娘娘!”趴在地上的男子声音刚发出声音来,感觉像是林子里的兽。
那声音粗粝沙哑的厉害,听着令人觉得不舒服,貌似声带已经遭受了重创。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沈榕宁,颤颤巍巍好不容易才将脸上蒙着的面纱抓了下去。
竟是露出了一张宛若干尸般的脸。
沈榕宁饶是见多识广,见着这张脸还是咯噔一下,脸色都变了几分。
她手中的茶盏落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片,一边的兰蕊也惊呼了一声。
兰蕊忙几步走到沈榕宁面前,躬身将那地上的碎片捡走。
兰蕊还是不由自主的看了那人一眼,这哪里能叫正常人的脸?
整张脸被火烧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了三个窟窿,便是眼睛和嘴,即便是鼻子都烧没了。
就是那么一条缝隙而已,脸上的皮肤都已经不复存在,肌肉也烧烂了,那脸上不是结成什么疤痕,而是整张脸都烧得看不出人样了。
一边的小成子忙上前一步,又帮他将面纱戴上,不禁低声嗔怪道:“好了,好好和主子说,切莫再如此。”
“主子也经不得这吓。”
那人呜咽了几声,张了张嘴想要将那事情说清楚,嘴里像是含了沙粒似的,那嘴角的血都渗出来了,依然说不清个所以然。
他突然点着一边桌子上的纸,沈榕宁倒是看懂了他的意图,命兰蕊将那纸铺平,放在此人的面前,又拿了笔,研了墨。
那人想要用两只手抓笔,可惜抓不回来了,就合成手掌将那笔夹在两只手的手掌中。
竟是就着面前的雪纸,一笔一画地写了起来。
这一写不要紧,沈榕宁看了一会儿,顿时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面前跪着的人,高声道。:“什么?你竟然是陈平三问的作者?”
“这……怎么可能?”
“陈平三问这不是王家长公子王昭的成名作吗?怎么会是你写的?”
如今王国公府的嫡长子王昭,也就是王皇后的外甥,刚刚在这一次的春闱被萧泽点了状元郎。
萧泽点着王昭称这是大齐千古第一才子。
王昭在参加科考时的卷子也平平无奇,最令人称奇的反而是他在被点中状元之前就已经闻名天下。
便是他那一篇不世出的文章,帮他赢得了极高的荣誉。
这篇文章讲的是前朝先贤陈平,三问是借着先贤的嘴强调对当今时政的看法。
整篇文章下来,用笔精巧,辞藻平实有力,构思和文采都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并且点出了当今时政的弊端,三问既是责问,又有对未来非常独到的见解。
这篇文章刚一出世,迅速在整个京城传播开来,甚至一度出现了人人都想抄写王昭的陈平三问,进而出现了京城纸贵的现象。
一时间王家的这位长公子被推到了人前,风头无两,甚至连带着宫中的王皇后也重新被皇上喜欢,王家也是光宗耀祖。
沈榕宁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当初对于王家出了这么个旷世奇才,她也感到分外诧异。
王昭之前在太学院读书,一向表现平平,并不突出。
可没想到一篇文章陈平三问出世,竟是将他的身份烘托的水涨船高。
即便是这一次科举,在写诗词方面颇有些不足,可架不住陈平三问的名气实在是太大。
萧泽当下力排众议,直接将他钦点为状元。
就在前不久,萧泽还亲自举办了鹿鸣宴,邀请京城世家贵族为王昭庆贺。
故而即便是身居后宫的沈榕宁都听说过这陈平三问,甚至还得了一份别人誊抄过来的文章。
她通体看完后,不禁暗自赞叹王家果然是书香门第之家。
只可惜这么一个人才生在了王家,而如今他们沈家与王家又不太对。
一个是武将,一个是文臣之首,双方在朝堂上倒是颇有贡献。
沈榕宁心头竟是也有几分酸楚。
王家如今出了这样的一位奇才,以后怕是沈家也会受到打压。
可不曾想这陈平三问竟然是眼前已经被毁容之人写的。
榕宁死死盯着面前的青年,弯腰从地上抓起青年写下的那些纸张凝神看去,不禁沉声道:“你可知你写的是什么?陈平三问,此乃大齐前所未有之好文章。”
“若是别的,本宫倒也信了你,可这篇文章你若没有真凭实据,在皇上面前随意诬告当朝状元郎,你可考虑过后果?”
沈榕宁如今固然对王家已经准备开刀,可也不至于蠢到随便拿了一莫名其妙的人,构陷当今的状元郎王昭。
不想那人竟是嘴巴里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整个人趴在地上连连磕头,那脸上的伤都崩开了,血都溅了出来。
一边的小成子忙将他拽住:
“有什么冤屈尽管说,血都渗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