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云将大黑山村的贫瘠看得真切。
石头房的墙壁布满裂缝,夜风顺着缝隙往里钻,吹得屋角堆着的干草簌簌作响。
屋内除了一口破旧的罗锅,几只缺了口的陶碗,一张小木桌。
再无半点像样的家当,真真是家徒四壁。
村民们个个身材修长,臂膀上的肌肉线条分明。
本该握着锄头,提弓箭的手。
如今却只能挖矿,空有一身力气,只能看着满山猎物,慢慢饿死。
却被困在不见天日的魔晶矿洞里,连耕耘田地、捕猎野兽的自由都没有。
风无云望着他们脸上麻木的神情,心底不由得生出一股深深的怜悯。
“桑奎村长……。”
风无云斟酌着开口,目光落在桑奎布满老茧的手上。
“若是这魔晶矿挖完了,村民们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桑奎闻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他呆滞地望着风无云,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其实……若是不跟他们挖矿,我们种田打猎,日子过得更好。”
他抬手抹了把脸,语气里满是无奈。
“从前村里的田地都种着谷子、豆子,山上的野猪、野兔也多,打猎归来总能添些荤腥。”
“可自从被要求全员挖矿,家里的劳力都被召去了矿场,田地荒芜,长满了野草。”
“山上的猎物很多,可我们早出晚归挖矿,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哪里还有时间去捕猎?”
他摇了摇头,重重叹了口气。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风无云看着他眼底的绝望,心中一动,尝试着怂恿道。
“难道你们就没想过反抗?总不能一辈子这样被束缚着,连温饱都成问题。”
“你个外乡人,休要胡说八道!”
桑奎猛地抬起头,凶狠地瞪着风无云,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上面的大人可是有魔法神通的!挥手就能取人性命,就凭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村民,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深深的恐惧。
“若是顺从,好歹还能苟且偷生,混口饭吃。真如你说的反抗,怕是早就死无全尸了。”
“前些年有几个后生不服气,偷偷组织着要逃,结果被抓回来,当着全村人的面活活打死,尸骨都喂了山里的野兽,魂魄都被收进魔魂幡……。”
话没说完,他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口气里,藏着无尽悲凉。
这时,阿扎雅的母亲终于从货物里选好了十五样小玩意儿。
她小心翼翼地用厚实的兽皮包好,仔细地塞进床底的木箱里。
做完这一切,她便走到屋中央的火塘边,拿起干柴塞进塘里,用燧石打着了火。
火苗渐渐升腾起来,映得她灰黑的脸上泛起一层暖色。
风无云的目光,落在火塘上架着的罗锅上,锅底积着厚厚的黑垢。
随着火势渐旺,锅里渐渐冒起腾腾的热气,一股混杂着谷物香气的味道飘了过来。
只是那香气里,隐隐掺杂着一丝陈年谷子特有的霉味。
风无云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
“桑奎村长,看这情况,你带回来的粮食品质怕是很差吧?长期吃这样的粮食,对身体有没有什么影响?”
桑奎闻言,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悠悠叹道。
“差?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挑品质?”
他指了指罗锅。
“今天挖矿回来,才领到两斤糙米,这里面还掺着不少沙子和谷壳,说真的,我一个人都不够吃。”
“可没办法啊,田地都荒了,除了挖矿能换来这点粮食,我们别无出路。”
他顿了顿,眼神黯淡下来。
“至于对身体的影响……谁还顾得上呢?能活着就好,只是不知道,我们还能这样撑多久……”
风无云看着屋内的众人,桑奎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阿扎雅的母亲眼神黯淡,两个孩子也没了往日的活泼。
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哀愁。
那份深入骨髓的绝望,让风无云心中的怜悯又多了一丝,同时也生出了一丝不甘。
暗暗决定,等天亮了,一定要去人族部落看看,魔族的日子已经如此艰难。
被魔族压迫的人族,又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生活?
不多会儿,锅里的饭便煮熟了。
阿扎雅的母亲小心翼翼地端下罗锅,拿出几个陶碗,用木勺将饭均匀地分到每个碗里。
只是那碗里的饭实在少得可怜,每个碗中只装了小半碗,稀稀拉拉的,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谷壳。
她端起其中一碗,递到风无云手里,脸上带着几分歉意和局促。
“货郎小哥,实在对不住,你别嫌弃。这穷山僻壤的,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
说完,她又拿起自己的那碗,用木勺匀了小半儿放进丈夫的碗里,递了过去,声音温柔。
“当家的,你多吃点。明天还要去挖矿,活儿重,不然哪有力气。”
阿扎雅和扎洛两个孩子捧着自己的小碗,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碗里的饭,小脸上满是不解和委屈。
他们轻轻抿了抿嘴唇,喃喃地问道。
“爹爹,为什么这饭越来越少了?我们吃不饱……”
桑奎接过妻子递来的碗,看着孩子们期盼的眼神,心中一阵酸楚。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声音柔和。
“孩子们,没办法啊。”
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希冀。
“也许明天我们运气好,能挖到一处好的魔晶矿,到时候就能带回更多的粮食,让你们吃饱饭,还能给你们买糖吃。”
他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只能又补充道。
“今天就将就一下,多喝点水垫垫肚子。唉,这光景,是越来越差了……”
一家人各自端着小半碗饭,默默地坐在火塘边。
火塘里的火苗跳跃着,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忽明忽暗。
没有人说话,只有偶尔的叹息声和喝粥的声响。
整个屋内死气沉沉的……。
风无云看着碗里黑乎乎的粥水。给两个孩子一人分了一半。
笑着说,“他大嫂我不饿。”
一家子还以为风无云,吃不惯他们的饭食,也没有再劝。
吃罢晚饭。
桑奎小心翼翼的抬出一尊魔神,恭恭敬敬的放好。一家子齐齐跪好,拿出一柄小刀就要割腕……。
老人急忙阻止。
“慢着,我来吧。你们从今往后都不能割腕取血了。我一把老骨头,反正也活够了。”
说着从儿子手里去抢过小刀。
虔诚的跪在魔神雕像前,嘴里念念有词。
不由分说割在手腕上。黑红的血,滴在魔神的头上……。
那动作是那样熟练,看来是天天如此。
风无云嘴里喃喃,“这诡异的仪式,和铸神之地极为相似。”
风无云,操控透视眼。
发现,这尊魔神雕像泛起阵阵红光。一缕肉眼无法看见的红丝线,升空远去。
分出一缕神识,跟着这个红丝线。
小村子上空100多条血色丝线,拧为一股飞向远方。
风无云的神识,循着夜空缓缓升空。
越往上,夜风越是凛冽,裹挟着魔域独有的腥甜与腐朽气息,刮得神识微微震颤。
待升至万丈高空,眼底景象令他心头一沉。
夜幕下,唯有零星村落、镇子的方向透出微弱的烛火。
却被一层若有若无的血色雾气笼罩。
那些烛火之下,无数黑影正匍匐在地,或跪或趴,口中念念有词。
整齐划一的祷告声,低沉、无奈,带着近乎偏执的虔诚,穿透夜色,在天地间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顺着祷告声望去,更惊人的景象在眼前展现。
村子的茅草屋顶、镇子的青石板路、县城的巍峨城墙、郡城的琉璃飞檐之上。
竟都飘起了丝丝缕缕的血色丝线。
像是从地底深处渗出的血魂,又似活物般扭动着,顺着祷告声的牵引,缓缓向上攀升。
这些血丝在空中不断汇聚、缠绕,渐渐凝成拇指粗细的血线,再交织成手腕般粗壮的血绳,密密麻麻,纵横交错。
跨越山川河流,穿透云层雾霭,朝着同一个方向疾飞而去。
那便是魔域的核心,悬浮在星球之巅的幻影魔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