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现,让整个案件的性质,瞬间从“外部报复”升级为了“内部火并”。这张网,在被外力撕开一个口子后,内部也开始出现了崩溃和互噬的迹象!
林纾小心翼翼地将照片和笔记本收好,放进自己的内袋。他没有立刻告诉还在外面打电话的刘秧,因为这个发现太过重大,他需要时间来消化和思考,如何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利用好这张王牌。
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绪,林纾站起身,开始对房间的入口——那扇虚掩的防盗门,进行最后的检查。
他在客厅里找到一盏还能亮的小台灯,将其挪到门口。在明亮的光线下,他仔细地检查着门锁。锁芯完好无损,没有被暴力工具强行撬开的痕迹。门框边缘,也没有留下任何撬棍之类的工具造成的凹痕或掉漆。
这意味着,这个门,是被“和平”打开的。
林纾的脑中立刻闪过两种可能。要么,是屋子里的人,自己开门,让凶手进来的。这种可能性极小,除非刘秧的家人在场,并且受到了胁迫。但从现场没有激烈搏斗的迹-象来看,似乎又不太支持。
那么,就剩下另一种更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凶手,拥有这扇门的钥匙。
要么是偷配的,要么……就是从刘秧身上,用某种方式获取的。林纾想起了刘秧早上和他提过,前几天在乡下走访时,曾和村民发生过一些小的推搡和拉扯。会不会是在那个时候……
他的目光,落在门边那块用于蹭脚的地毯上。那是一块深灰色的、最普通的塑料地毯。在地毯的边缘,靠近墙角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小片异物,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小片碎布。颜色是深蓝近黑的,质地非常粗糙,
两人分头在屋内搜寻更多线索。林纾的目标,是卫生间和书房。这两个地方,通常是人们存放私密物品的所在,也是入侵者会重点“关照”的区域。
他先走进了卫生间。
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潮湿霉变的气味扑面而来。卫生间的空间很小,但混乱程度却丝毫不亚于客厅。洗手台上方的镜柜门被打开着,里面的牙刷、牙膏、剃须刀被胡乱地扫落在地。马桶盖被掀开,里面甚至被丢进了一卷湿透的卫生纸,像是一种幼稚而恶毒的挑衅。
林纾的目光,落在了白色的陶瓷洗手池上。在靠近水龙头根部的边缘,几点已经干涸的、针尖大小的暗红色污渍,如同几粒凝固的朱砂,牢牢地附着在上面。它们的颜色和形态,与客厅地板上的那滩血迹如出一辙。
林纾的心中一动。一个合理的推断迅速形成:凶手很可能是在破坏门窗,或是在室内行凶的过程中弄伤了自己,然后在卫生间处理过伤口。他在这里清洗了手,但因为慌乱,或是光线昏暗,没有将溅出的血点完全擦拭干净。
这个发现至关重要。这意味着,如果能在下水道的存水弯里提取到混合了血迹的样本,就能与客厅的血样,以及那部手机上可能存在的dNA进行交叉比对,形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他的视线继续移动。挂在墙上的浴帘,有一角被粗暴地扯了下来,塑料挂钩断裂,半透明的帘布无力地垂落着。原本挂在墙上的淋浴喷头,此刻也掉在了白色的浴缸里,金属软管像一条死去的小蛇,蜷缩在一旁。
这个细节,让林纾感到一丝困惑。卫生间的破坏,似乎不像是为了寻找东西。扯下浴帘,弄掉喷头,这些动作对于一个入室盗窃的罪犯来说,毫无意义。除非……
林纾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除非当时卫生间里有人!
他想象着那个画面:刘秧的家人(如果当时在家的话),或者某个意外撞见这一切的人,情急之下躲进了浴帘后面。而穷凶极恶的歹徒发现了tA,粗暴地扯开浴帘,将其拖拽出来……这个联想,让林纾的后背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虽然刘秧已经确认家人不在,但现场的这种“暴力预演”,依然让人不寒而栗。这帮人,已经完全泯灭了人性,任何阻挡在他们面前的人,都可能遭到无情的伤害。
他将自己的发现和推测低声告诉了正在取证的技术员,然后转身,走向了隔壁那间对他而言更为重要的“战场”——书房。
如果说客厅的景象是“惨烈”,那么书房的情况,只能用“毁灭”来形容。
这里是刘秧的精神世界,也是他作为一名纪检干部的心脏地带。而此刻,这个心脏,已经被人生生地剜了出来,并且被狠狠地践踏。
那尊陪伴了刘秧二十多年的深棕色文件柜,被人用蛮力整个拉开,四个巨大的抽屉全部被拖拽到地上,里面的文件、卷宗、学习笔记、荣誉证书……所有承载着一个男人半生理想与荣耀的东西,都被毫无敬畏地倾倒在地板上,堆成了几座“垃圾山”。纸页的海洋中,甚至还能看到刘秧那支用了多年的、笔杆已经磨得发亮的英雄牌钢笔,被拦腰踩断,墨囊里的蓝黑色墨水,像一滴凝固的眼泪,玷污了一份优秀党员的证书。
刘秧的书桌上,那台老旧的台式电脑主机还在,但机箱的侧板被撬开了,里面两条蓝色的数据线被粗暴地剪断,而最核心的硬盘,已经不翼而飞。
林纾的心猛地向下一沉。他知道,那块硬盘里,储存的不仅仅是刘秧个人的家庭照片和文件,更有他多年来,利用业余时间自己整理的、关于西郊县各方面问题的电子笔记和数据备份!虽然未必都是核心证据,但其价值,不可估量。对方的目标,精准而毒辣,他们不仅要销毁纸质材料,连数字化的痕迹,也一个都不放过!
书桌旁的打印机,被整个推倒在地,外壳摔裂了一角,旁边那个装满了碎纸的纸盒也翻了,无数细小的、无法辨认的纸屑,如同冬日的雪花,洒满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