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赢府后院,老槐树下。
陈尘斜倚茶亭栏杆,粗瓷茶盏中热气袅袅。赢子异身着灰布长衫,双手扶膝而坐,姿态恭谨。
亭子不大,仅能坐落两人。
对这位救命恩人,赢子异可谓尊敬有加。
那日猎场惊变,若非这位老先生出手,他早已命丧黄泉。自此奉为上宾,府中上下无不礼遇。
陈老头抿了口茶,忽然问道:“子异公子,你这府上,倒是清贫啊...”
赢子异微微愕然,没料到会问起家常。略一沉吟道:“粗茶淡饭,简居陋室,实在怠慢了先生。”
“无妨,无妨。”
话虽如此,赢子异仍觉过意不去:“不过府里还藏了几坛浊酿,虽非珍酿,却也醇厚,先生可愿一品?”
“就等你这句话!”
陈尘搁下茶盏,眉梢微扬:“酒么?哪有挑剔的道理。能入口便是好物。”
赢子异闻言欣喜,当即唤来小厮:“去窖中取两坛浊酿来!”
不多时,小厮捧来一个裹着稻草的陶坛,泥封陈旧,看得出年头不短。
陈老头大喜,伸手接过坛子,鼻翼微动。一缕醇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带着股子陈年的醇香。
“虽然有点走味了,不过确实是好酒。”
见老头面露喜色,赢子异心头一松:“先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几坛浊酿,还望笑纳。”
陈尘似乎颇为受用,忽而问道:“敢问子异公子,手上可有钱财。”
说着,老头搓了搓手,“老夫近来手头有点紧。”
赢子异闻言,当即心领神会:“敢问先生缺多少,子异定当奉上,以报答先生救命之恩......”
陈尘并没有回答,只是指沾茶水,在桌子上默默地写下了几个字。
赢子异一看,傻眼了。
“这......”
陈老头这是狮子张大口,想要他命啊!
“怎么?公子手头有点紧?”
赢子异苦笑:“确实如先生所讲,在下确实最近手头有点紧...”
“哦?”
陈尘似乎有意回避话题,忽然话锋一转:“公子平日可有出去打猎的习惯?”
赢子异怔了怔,随即摇头:“平日鲜少出府。即便出门,也是独行。”
陈尘颔首:“在他国为质,既不可过于张扬,也不能全然隐没。过显则招祸,过隐则失机。嗯,这样很好。”
赢子异深表认同,他心中却有些疑惑,不明白陈尘为何突然问起这些。
陈老头倒是没再多说什么,随后二人就这样默默地喝着酒。
酒过三巡,赢子异也有些醉了。
就在这时,陈老头突然开口:“子异公子,若是不嫌弃,老夫想在府上再叨扰几日,你觉得可行吗?”
赢子异一怔,旋即恭声答道:“先生但住无妨。救命恩人,子异岂敢推辞半句?”
话虽如此,男人还是心下却暗自警觉。
毕竟不久前,他才因他人之言,被骗去上山打猎,险些丢了性命,虽说陈尘是他的救命恩人,但谨慎已成他的习惯。
更何况,他心底始终存着归秦之念。
陈尘不知其所想,只顾自斟自饮。只是偶尔抬眼看向赢子异时,目光深沉如鉴器,似在揣摩什么。
......
与此同时,葬龙埠。
龙小土摇摇晃晃地往回走,明明打赢了一仗,此刻他看起来却虚弱无比。
为掩人耳目,他临行前自捅两剑,装作与龙景觅生死相搏之状。
“原来扮猪吃老虎,这么费劲啊!”
龙小土左手紧捂腹部,右手拄剑而行。鲜血自指缝渗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那些伤口深可见骨,血染衣袍。虽不致命,但也让他够好受的。
他已经想好说辞了——至于龙景觅的死,纯粹不关自己的事情,是对方先出手了。至于尸体,那当然是葬身于“青瞳啸月”之口,被妖兽吞得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留。
“大意了,剑捅太深了。”
龙小土暗自苦笑。起初他仗着“海纳百川”那股子气血绵长劲儿,没当回事。谁料血越流越凶。
走没多久,才发觉,妖毕竟也是妖,不是神仙,流了这么多血,是头龙也扛不住啊。
此刻他两眼昏花,腿脚也沉得抬不起来。
“要是被那老头知道,肯定...又要笑话我了!”
四周树影晃动,风吹过林间,带起阵阵叶响。
龙小土回首望去,身后那道蜿蜒血痕,像条红蛇在爬。他暗自苦笑:“龙攸宁她们也跑太远了。”
抬手抹脸,血迹渗入眼中,刺痛难忍。气力渐消,脚步越来越慢,没办法,只得寻了块布满青苔的巨石暂歇。
“看来得运游龙回生来调理调理心脉了。”
龙小土一屁股坐下,背靠着石壁,开始调息。
林鸟远去,风声渐歇。
恍惚间,一道墨影自林间踱来。
“不妙...”
龙小土竭力想看清来人,视野却越发模糊,最终陷入黑暗。
最后,他只听见一句:“龙小土?你怎么在这...”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龙小土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凑近嘴唇。起初是股暖意,紧接着一股黏稠液体滑入口中。
他本能地咽了口,味道怪异,像血又像药,带着淡淡腥气。
龙小土微微皱眉,隐隐约约间,能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近自己的脸颊。那触感细腻,温热中透着一丝清香,像片羽毛轻轻扫过。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抓向腰间,凉凉的。
有人正解他佩剑!
“谁!”龙小土一把抓住那只手,低喝一声。
“啊!”一声轻呼近在耳畔,带着点惊慌。
他怔住了,视线逐渐清晰。
睁开眼之时,他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名女子的软膝之上。她外袍垫在他脑后,俏脸近在咫尺,呼吸也有些凌乱。被他扣住的那只手,正悬在“浩然剑”上方。
“你——”龙小土皱着眉头,嗓音沙哑,“你拿我剑做什么?”
龙攸宁明显被吓了一跳,身子微微一颤,随即神情迅速冷硬下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别过了脸。
“多心。不过是看看你死透没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