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沉舟清点着疗养院遗留的设备,他的目光落在那些锈迹斑斑的仪器上,仿佛看到了那些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罪恶。
当他走到第七诊疗室时,他停下了脚步。
他弯下腰,在夹墙中发现了一台老式磁带录音机,录音机里还插着半卷未完成的《认知校准记录S01》。
他认了出来,那是苏凌月童年时期的评估档案,里面详细记录着她接受“认知校准”的过程。
档案内容显示,她在七岁时就已经能够背诵整套清洗流程,并主动申请“替代母亲接受惩罚”。
他沉默了许久,他的眼神复杂而纠结。
他知道,这些档案是罪证,应该被销毁。
但他又觉得,这些档案也是苏凌月的一部分,是她曾经经历过的痛苦。
最终,他没有当场销毁这些档案,而是用备用电池启动了录音机,将磁带尾端那段空白录成了雨声——和当年徐墨辰发烧那晚屋檐滴水的节奏一模一样。
林晚秋正在分析苏凌月的脑波复苏曲线,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屏幕上闪烁着各种复杂的数据。
她注意到一个异常峰值出现在徐墨辰说出“我妈眼睛一直是睁着的”之后。
这个峰值非常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林晚秋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它。
她立刻调取了二十年前Φ内部会议纪要,她在浩如烟海的资料中翻找着,最终找到了一份关于“月亮船计划”的早期研究报告。
报告中,当年主导“月亮船计划”的首席研究员曾在笔记中写道:“真正的容器,必须同时具备施害者的冷酷与受害者的共情。”
林晚秋猛然警觉,她的脸色变得苍白。
她意识到,苏凌月并非意外堕落,而是被精心培育成系统的最终接口。
她不是一个受害者,而是一个被精心设计的工具。
她紧急联络徐墨辰,她的声音急促而紧张:“她不是钥匙,她是锁芯。如果Φ残余势力反扑,他们会想把她重新‘哄睡’。”
深夜,城市陷入一片沉寂。
只有路灯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着空旷的街道。
一辆无标识的黑色轿车,静静地停在疗养院三百米外,像一只潜伏在暗夜中的野兽……
车内的人影一动不动,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们究竟是谁?
他们又在等待着什么?
答案隐藏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深夜像一块浓稠的墨,晕染在疗养院周围。
那辆无标识的黑色轿车,仿佛是这片黑暗中凝固的阴影,静默地潜伏着。
车内,两名身着Φ旧制服的男子,如同两尊雕塑般僵硬。
他们手中紧握着神经抑制枪,枪身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蓄势待发。
突袭的指令早已下达,但他们却迟迟未动。
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童声合唱版《月亮船》循环播放着,稚嫩的歌声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他们心头,让他们陷入了某种恍惚的状态。
歌声空灵而诡异,仿佛是从遥远的过去飘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副驾驶的男子突然浑身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般,他猛地捂住耳朵,痛苦地低吟:“别唱了…别唱了…”他脸色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喃喃自语着:“我妹妹……也是这么睡着的……”
驾驶座上的男子沉默了许久,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他缓缓地拔掉车钥匙,车内顿时一片寂静,只剩下那令人不安的童声还在回荡。
他从手套箱里颤抖着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对着镜头天真烂漫地笑着。
她的笑容纯洁无瑕,像一束阳光,刺痛着男子的双眼。
镜头缓缓拉远,整条街道的路灯,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着,次第熄灭,陷入一片黑暗。
唯有疗养院门口,那盏老旧的壁灯,始终亮着昏黄的光芒,在夜色中摇曳,像一只孤独的眼睛。
“组长…我们…还执行吗?”副驾驶的男子声音颤抖。
驾驶座的男子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照片里小女孩的笑脸,缓缓地将照片撕成了碎片……
苏凌月站在疗养院门口,夜风撩起她鬓角的碎发,衬得那张原本精致的脸庞,此刻竟有一种绝绝的美。
她看着徐墨辰,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一种解脱般的平静。
“你们以为我在求活?”她轻笑一声,那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也带着一丝释然,“我只是想让那些被我亲手抹去名字的孩子,听见一次有人替他们喊出全名。”
徐墨辰紧紧地皱着眉头,他知道苏凌月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改变。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的劝说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知道,苏凌月不是在寻求他的同意,而是在告知他她的选择。
苏凌月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怀表,怀表是老物件,带着岁月的痕迹。
她轻轻打开怀表,从夹层中取出一枚微型芯片,芯片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这里面,是我多年偷偷备份的‘失语者名单’。”苏凌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
那一刻,她不再是那个优雅冷酷的代理人,也不是那个被Φ组织操控的傀儡,而是一个终于敢直视自己影子的女人,一个想要为自己曾经的罪行赎罪的母亲。
她眼神中燃烧着火焰,那不是复仇的怒火,而是救赎的希望。
叶雨馨在临时指挥点,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数据流,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要让苏凌月的牺牲,变得有意义。
“启用‘声轨回流计划’。”叶雨馨的声音平静而果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技术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将苏凌月提供的名单与民间征集的晚安语音进行声纹匹配。
这是一项庞大而复杂的工作,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没有人退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指挥点里一片寂静,只有键盘的敲击声和数据流动的声音在回荡。
叶雨馨紧紧地盯着屏幕,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十八个小时的连续工作,终于有了结果。
一个名字,在屏幕上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叶雨馨立刻调取了该名字的详细信息,发现这竟然是一个住在城南的老妇人,而她的孙女,正是名单上第一位“回声预备体”。
叶雨馨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老妇人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听筒里传来老妇人颤抖的声音:“喂,你好,请问是哪位?”
叶雨馨调整了一下呼吸,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您好,我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妇人打断了:“你是来问我孙女的事情的吗?她……她已经走了很多年了。”老妇人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无尽的悲伤。
叶雨馨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她强忍着心中的酸楚,轻声说道:“我们这里有一段录音,或许……或许您想听听?”
老妇人沉默了许久,才颤抖着说道:“好……好,我想听听。”
叶雨馨示意技术员播放录音,一段稚嫩的童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奶奶,月亮船,轻轻摇……奶奶,你别睡着了……”
老妇人听着人工智能还原的孙女的声音,再也忍不住了,她放声大哭起来:“这声音……像极了她五岁那年唱给我听的摇篮曲……我的乖孙女……奶奶好想你……”
叶雨馨默默地听着老妇人的哭声,她的眼睛湿润了。
她挂断电话,第一次摘下了耳机,轻轻抱住了自己的手臂,仿佛也在回应某个从未说出口的晚安。
在城市的另一端,赵文山悄无声息地现身地下基地。
他穿着一件破旧的夹克,脸上布满了风尘,看起来憔悴不堪。
“我带来一份东西。”赵文山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打破了基地的寂静。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写的路线图,递给了王沉舟。
路线图上,标注着Φ最后一处未登记的数据节点位置:位于市立图书馆顶楼的通风控制间。
“那里装着最初的广播发射器。”赵文山解释道,“当年所有‘认知指令’都是从那儿发出的。我烧了主服务器,但只要没人去关掉它,信号脉冲还会周期性触发。”
王沉舟接过路线图,仔细地看了起来。
他知道,这个数据节点一旦被摧毁,Φ组织的残余势力将彻底失去反扑的机会。
“你为什么……”王沉舟抬起头,想问赵文山为什么要背叛Φ组织,为什么要帮助他们。
赵文山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别问了,有些事情,说不清。”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基地。
临走前,他停下了脚步,留下了一句话:“这次我不是逃,是终于敢回头看看我放过火的地方。”他的背影在黑暗中显得孤独而落寞,仿佛一个迷途的羔羊,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王沉舟带领着他的队伍,悄悄地潜入了市立图书馆。
他们没有携带任何武器,而是每人背着一台老式扩音器。
扩音器里,录好了不同版本的《月亮船》——有母亲哄睡的、有孩子独唱的、还有街头艺人即兴改编的爵士版。
他们在通往顶楼的楼梯口,遭遇了留守的守卫。
守卫们手持枪械,神情紧张地对峙着。
王沉舟没有下令进攻,而是举起手中的扩音器,播放了一段夹杂着咳嗽声的录音:“宝宝乖,妈嗓子坏了……但妈还得唱完这首……”
守卫们愣住了,他们手中的枪口,缓缓地垂了下来。
其中一名守卫,身体颤抖着,眼眶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