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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清醒与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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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的竹林小径上,男人倚在墙边,指间夹着烟,望向停在不远处的陈境。

寒冷的冬夜,幽暗的竹林,陈境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从身形分辨,她觉得眼熟。

还没来得及细想,对方忽然出声——

“师妹。”

陈境一愣,依然站在原地,疑惑道:“沈师兄?”

墙边的人站直身体,缓缓迈步,走到月光下。

他穿着一件黑色毛衣,没穿外套,一手插兜,另一手夹着烟。

这是她第一次见沈竺抽烟,谈不上奇怪,毕竟第一次见面时,对方咄咄逼人的态度,已经让她感到过迷惑。

“师兄怎么在这儿?”陈境还是站着没动,“黑灯瞎火,怪吓人的。”

沈竺没回答,看了她一会儿,只是问:“你呢?去哪儿?”

陈境安静两秒,笑了笑:“那边不是室外温泉池吗?我去泡温泉啊。”

“哦,”沈竺笑起来,掐了烟,两手都插进口袋,向她走过来,“一个人?”

“当然不是,”陈境马上说,“跟白欣一起。”

“哦,她人呢?”

“去拿东西了,一会儿就到。”

沈竺嗯了一声,又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陈境三步远的位置站住。

他借着月光打量她——

女孩穿着酒店提供的白色浴衣,衣襟搭得严实,腰间的带子也系得很紧,但反而勾勒出曼妙曲线。酒店的冬季拖鞋之上,是两节纤细修长的小腿。

冬夜的风像带冰的刀子,可她站得笔直,面上的神情也宁静淡然。大概是为了泡温泉卸掉了妆,素白的小脸在月光下更显清灵。

那一刻,沈竺再一次从她身上看到了谈璐杉的影子,她的淡然也好似嘲讽,嘲讽他八年来的愚蠢。

他喝了酒,大脑转速不如往常,迷迷蒙蒙间,陈境的脸开始逐渐与谈璐杉重合,甚至越看越像,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陈境这边并不知道沈竺在琢磨什么,但对方看着她不说话,眼神也变得忧郁,甚至可以说是阴鸷。

她倍感危机,后退两步,插在浴袍里的手攥紧了手机,脑子里霎时冒出前不久,跟朱乔在微信上的一番对话。

那天她们闲谈,她提到科技环保所这边有个b大师兄,对方问起姓名,她就说了叫沈竺,结果——

【沈竺?!我知道他!!!】

【你认识?可你跟他既不同系也不同级呀。】

【我不认识他,但是我认识他女朋友!确切说,是前女友!】

然后,朱乔发语音给她讲了沈竺和谈璐杉的事,包括相识、相恋,以及……分手。

她一开始觉得不合适:“学姐,这是人家隐私,我不应该知道。”

“不是,我是要提醒你,沈竺不太正常,你千万不要和他走近。”

陈境一惊:“不正常?”

“对,他这个人情绪不稳定,”朱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他们谈恋爱那会儿,谈璐杉假期跟爸妈、以及发小儿一家一起出国玩儿,沈竺每天至少要打十几次电话,谈璐杉受不了,跟他谈过,他就改发微信,每天上百条。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谈璐杉那个发小是男的!”

陈境听完,不禁皱眉。

还没回复,对方又说:“他们在一起时,他就总是疑神疑鬼。因为谈璐杉家境好,还是b市人,有很多发小和朋友也是家里条件不错的本地人,所以他总觉得谈璐杉那帮朋友看不上他。谈璐杉跟朋友出去玩,他觉得她有事儿瞒他;带他一起去,他又觉得人家看不起他……非常矛盾。”

“谈璐杉为什么不和他分手呢?”陈境忍不住问,“为什么还要继续这种不健康的关系?”

“她想分手,提过几次,但沈竺反应很激烈,给她下过跪,甚至还……”朱乔顿了顿,声音渐小,“以自杀相要挟,分不了。谈璐杉后来选择出国,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躲沈竺。”

“……然后呢?”

“然后,两人异地,谈璐杉说要留在国外长期发展,沈竺这边经济能力做不到跟她一起去国外生活,于是这一次,终于分手成功了。”

“然后……他们就没再见过?各自安好?”

“哈哈,”朱乔笑了两声,“怎么可能?!两人分手之后,沈竺这边短暂消停了一阵子,可当他听说谈璐杉在国外交了新男友之后,就又上劲儿了。他又开始找谈璐杉,电话不断,消息轰炸,质问她是不是早在跟他分手前,就已经和新男友好上了。”她委婉表示,“谈璐杉的新男友比她条件还要好,家世非常了得,知道谈璐杉一直被沈竺纠缠之后,他用家里的势力给对方施压,当时这件事差点儿影响沈竺在b大的学业……”

陈境面色沉重,沉默半晌,才问:“那后来……沈竺真的放弃了吗?”

“算是吧,凤凰男为了自己的前途,无奈选择放弃,”朱乔叹气,“但他应该特别恨谈璐杉,他这种爱钻牛角尖儿的人,不可能轻易原谅一个‘背叛’他的女人。”

“那再后来……”

“再后来,他跟谈璐杉是没什么了,但我听说,他又找了个新女友,是个学妹,跟他这边条件差不多,但这位学妹对沈竺……并不专一,交往期间,还跟其他几个人有瓜葛……”朱乔感叹,“总之,这位沈博士啊,多少也算是情路坎坷吧!”

听完这一段,陈境许久没做回复。

她不禁想起入职第一天,沈竺听说她是他b大的师妹之后,一直追着她问“不在学校都去做什么”,现在想想,这大概可以被看作是一种ptSd。

那一刻,陈境对沈竺充满了同情。

她很清楚这个看起来彬彬有礼、温柔和善的师兄,其实是个有心理疾病的人。

甚至有一瞬,她想到了她的父亲陈致业,虽然她一直憎恶他的暴力,怨恨他的嗜赌与酗酒,但在内心深处,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她对他深感同情。

因为他是个病人,一个发病时没法控制自己情绪和行为的人,就像沈竺,受了刺激,或者遇见跟前女友们有些许共同点的人,就会变得不正常。

朱乔说的这些话,陈境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就像完全没听过这些事一样,面对沈竺的时候,表现如常。

她尽力做到不戴有色眼镜,但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所以她还是忍不住回避沈竺的目光,尽量不单独跟他接触,以免自己做了什么,会引起他展露出病态的一面。

而此刻,在温泉酒店外的竹林小径上,她被迫单独面对沈竺,而且……对方还是酒后。

“沈师兄,时间不早了,”她微笑颔首,“你早点儿休息,我先走了。”

可就在她准备错身离去的一刻,沈竺却忽然横跨一步,直接挡住她的去路。

“师妹,我不懂,”他问,“是不是在你们眼里,钱永远比感情重要?”

陈境开始后退,眼神警惕:“师兄,你喝多了。”

“对,我是喝多了,所以才能说心里话,”他又往前上了一步,盯住她,声音不大,却十分阴沉,“为什么你这么爱钱呢?在你眼里,这世界上就只有钱吗?他比我强在哪儿啊?强在有钱、有地位?人怎么这么贪婪啊,谈璐杉。”

谈、璐、杉——

这三个字一出来,陈境立马知道沈竺此刻很不正常。就像小时候,陈致业躁郁症发作、对她拳脚相向的时候,有时也会喊她生母的名字。

而且她能看出来,沈竺眼睛很红,神情乖戾,精神或许正处于崩溃边缘。

“沈师兄,”她迅速后退,掉头往回走,“你认错人了。”

沈竺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大步上前,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谈璐杉,我话还没说完,你想去哪儿?!”

因为激动和愤怒,沈竺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两倍,抓在女孩胳膊上的手,力气也很大。

陈境勒令自己放松,努力镇定,用尽量平缓的语气,安抚道:“沈师兄,你放开我,我哪儿都不去,就站在这儿,听你说话。”

她说完的瞬间,沈竺似乎愣了一下,但是,下一秒,他忽然低头,看向女孩的左手——

这只修长白皙的手,中指上,戴着一枚山茶花造型的戒指。

他盯着这枚戒指,一语不发。

夜风在两人之间穿行,陈境裸露在外的小腿爬满了鸡皮疙瘩,但她仍旧笔挺地站着,一动不动。

“谈璐杉,”再度开口时,沈竺声音很轻,“你要嫁给那个纨绔子弟?”

“我……”

陈境努力措辞,想着如何才能在不激怒对方的同时,顺利脱身。

可就在这个当口,沈竺喉间发出一声讥笑,两指一夹——

山茶花戒指被取了下来。

“这么个破玩意儿,就把你收买了?”

他眼神冷寂,嗤笑一声,手臂随之抬起。

“你干什么?!”陈境大喊,“疯了吗?!”

疯了……

是啊,以前谈璐杉跟他吵架的时候,就经常说他疯了……

沈竺瞬间受到刺激,抬手就要将戒指扔进旁边黑漆漆的竹林。

“还给我!”

陈境再也无法镇定,她扑上去,抓住沈竺的胳膊,用力往下拉。但对方个子高,力气大,还并非正常状态,她根本拉不下来。

但……

那是林嘉享给她的求婚戒指……

怎么可以……

不行!

绝不可以!!!

她不管了,掏出浴袍口袋里的手机,攥到手里,用力敲在沈竺头上。

“咔嚓——”

这一下,她几乎用了全力,手机屏幕都砸裂了。

“啊!!!”

沈竺疼得大叫,弯下腰,抱住了自己的头。

戒指“当啷”一声掉到石板路上,陈境迅速捡起,攥进手心,扭头就跑。

她一路狂奔,在酒店大门口碰到了正往外走的白欣。

“哎哎,小境境,你干嘛去?”

“对不起,欣欣,我不泡温泉了。”

她匆匆撂下这么一句,不等对方再说什么,径直跑回了房间。

她双手发抖,房卡一直贴不对位置,深呼吸了好几次,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加以固定,最后才终于成功开门。

进屋后,她兀自靠着门镇定,心跳终于放缓之后 ,她转脸看到一旁穿衣镜里的自己——

面色苍白,浑身发抖。

她缓缓走到床边坐下,低头,张开手,看到山茶花戒指安静地躺在手心里。

她举起来检查——

还好,仍旧是完美的,没有磕碰,不见划痕。

她看了它一会儿,放在唇边亲吻,好像那是林嘉享的嘴唇一样。

啊……

林嘉享……

她划开手机,点进男朋友的微信,直接拨打了视频通话。

响了三声,对方接起——

“小鲸鱼同学,”男孩璀璨的笑脸出现在带着裂痕的屏幕里,“温泉泡完了?这么快呢~”

“林嘉享。”

“嗯?”

“你能不能来……”

“呃……啊?”

“我想你,”陈境的眼泪掉下来,“你来找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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