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赵勇单膝跪地,声音沉稳,并无丝毫慌乱:“末将赵勇,参见将军!”
林萍端坐主位,一身戎装,更显英姿飒爽。她目光如炬,落在赵勇身上,平静的面容下看不出喜怒。“赵勇,”她缓缓开口,声音清冷,“李默上报,你所部什队,在例行军械清点中,丢失了三张弓,十支箭矢。此事可当真?”
“回将军,末将方才得知此事,具体情形尚需核查。但军械确系末将所部负责保管,丢失军械,末将难辞其咎,甘愿领受责罚。”赵勇不卑不亢,既不推卸责任,也不急于辩解。
站在一旁的张昊,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化为更深的冷笑。他原以为赵勇会惊慌失措,急于撇清,没想到他竟如此“坦荡”。也好,承认了责任,就更容易坐实罪名。
李默则立刻上前一步,躬身道:“将军明鉴!赵什长此言差矣!军械库守卫森严,钥匙由专人保管,每日锁闭,若非内部之人监守自盗,或因玩忽职守导致失窃,军械何以丢失?末将清点时,库门完好,并无撬动痕迹,这最大的嫌疑,自然就落到了负责日常管理的赵什长身上!”
他说着,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将军,如今北境蛮族虎视眈眈,我军正是厉兵秣马、枕戈待旦之时,军械乃是将士们的第二生命!赵什长此举,若不严惩,何以儆效尤?何以安定军心?”
张昊适时地附和道:“李默所言极是。林将军,军法如山,军械丢失,非同小可。尤其还是在这敏感时期,此事必须彻查,给全军上下一个交代!赵勇身为什长,管理失职是小,若真有监守自盗、通敌叛国之嫌,那后果不堪设想啊!”他特意加重了“通敌叛国”四个字,用心险恶,意图将赵勇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王猛在帐外听闻里面的对话,气得浑身发抖,几次想冲进去,都被身边的亲兵死死拉住。他知道赵勇为人,别说监守自盗,平日里连一丝一毫的军粮都不肯多占,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这分明是张昊和李默那两个奸贼联手设下的毒计!
帐内,赵勇听到“通敌叛国”四字,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但旋即又压了下去。他直视林萍,沉声道:“将军!末将承认管理上可能存在疏漏,愿意承担相应责任。但‘监守自盗’、‘通敌叛国’之罪,末将绝不能认!此乃诬陷!末将对大靖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请将军明察!”
林萍一直沉默地观察着赵勇,以及张昊和李默的表演。她了解赵勇,此人虽年轻,却沉稳干练,作战勇猛,且为人正直,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得力干将。张昊与赵勇素有嫌隙,她也早有耳闻。此事发生得如此蹊跷,又恰好是张昊的心腹李默发现并上报,其中疑点重重。
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发出规律的笃笃声,每一声都像敲在张昊和李默的心上。
良久,林萍开口,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张昊,李默。”
“末将在!”两人同时应道。
“军械丢失,是大事,也是坏事。但在真相未查明之前,任何猜测和指控,都不能作为定罪的依据。”林萍的目光扫过两人,“李默,你说库门完好,无撬动痕迹?”
“是,将军!末将亲自检查过,千真万确!”李默肯定地回答。
“那军械库的钥匙,除了你,还有何人持有?”林萍追问。
李默一怔,随即道:“回将军,钥匙共有两把,一把由末将随身携带,另一把……按规矩,交由副将大人保管,以备不时之需。”他说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张昊。张昊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
林萍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嗯。赵勇,你说你管理上可能有疏漏,具体是指什么?”
赵勇道:“回将军,末将所部负责军械的日常擦拭、保养和登记。每日取用、归还都有记录。但末将近日因协助将军处理一些防务勘察事宜,曾短暂离开营地两日,期间交由副什长代管。或许是在此期间,管理上出现了松懈,给了宵小可乘之机。但这绝不是监守自盗!”
“哦?你离开过营地两日?”林萍眉头微蹙,“此事可有人证?”
“回将军,末将是奉了将军您的命令,带领两名亲兵前往西侧隘口勘察地形,并绘制防御简图,此事亲兵可证,归来后也已向将军您呈交了勘察报告。”
林萍回想了一下,确有此事。如此一来,赵勇便有了不在场证明,至少在他离开的那两日,直接作案的可能性降低了。
张昊心中暗骂一声该死,没想到赵勇还有这么一层。他立刻道:“将军,即便赵勇不在,他作为什长,也难辞其咎!更何况,谁能保证不是他提前布置,或者指使他人所为?”
林萍没有理会张昊,而是对赵勇道:“赵勇,你可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赵勇道:“回将军,末将暂无直接证据。但末将请求将军给末将一个机会,让末将亲自彻查此事!三日之内,末将定能查明真相,找回丢失的军械,将真凶绳之以法!”他的眼神无比坚定,充满了自信。
“胡闹!”张昊立刻呵斥道,“赵勇,你现在是嫌疑犯,怎可让你自己查案?你这分明是想借机销毁证据,逃脱罪责!林将军,万万不可答应!”
李默也急忙道:“将军,张将军所言极是!赵勇有重大嫌疑,理应先收押看管,由末将和张将军共同负责彻查此事!”
林萍看向赵勇,赵勇毫不退缩地与她对视。四目相对,林萍从赵勇眼中看到的是坦荡、是忠诚,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她心中已有了决断。
“够了。”林萍抬手制止了张昊和李默的聒噪,“本将军自有决断。”
她站起身,走到赵勇面前,缓缓道:“赵勇,你说你身正不怕影子斜。好,本将军信你一次。”
此言一出,张昊和李默脸色大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将军!不可啊!”张昊急切道。
林萍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张副将,本将军说话,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张昊被她眼神中的寒意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言语。
林萍继续对赵勇道:“本将军给你三天时间。这三天内,你暂时停止什长职务,交出兵符,但可以调动你原什队的两名亲兵协助调查。军械库,以及相关人等,你都有权问询查看。全军上下,任何人不得无故阻挠!”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三天之后,若你能查明真相,找回军械,洗刷冤屈,此事尚可从轻发落。若你查不出真相,或在此期间试图顽抗、逃跑……”
林萍的目光如刀:“休怪本将军军法无情!”
赵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林萍这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在给他机会。他重重叩首:“末将多谢将军信任!三日之内,末将若不能查明真相,甘愿提头来见!”
“起来吧。”林萍道,“现在就去查。”
“末将遵命!”赵勇站起身,向林萍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在张昊和李默怨毒的目光中,大步走出了中军大帐。
**抽丝剥茧,迷雾重重寻线索**
走出大帐,王猛立刻冲了上来,一脸焦急:“大哥!你没事吧?那两个狗贼没把你怎么样吧?”
赵勇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我没事。将军给了我三天时间,让我查明真相。王猛,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我们时间紧迫,必须立刻开始调查。”
“是!大哥,你说怎么干,兄弟们就怎么干!”王猛立刻应道,眼中充满了斗志。
赵勇点了两名平日最为信赖、也最为机灵的亲兵,一个叫小钱,一个叫孙六,加上王猛,四人组成了一个临时的调查小队。
“大哥,我们从哪里查起?”王猛问道。
赵勇思索片刻:“军械丢失,无非几种可能:一是外人潜入盗窃,但李默说库门完好,无撬动痕迹,这个可能性暂时较低,但也不能完全排除。二是内部人员监守自盗,这又分两种,一种是自己作案,一种是内外勾结。”
“肯定是李默那狗贼自己监守自盗,然后反过来栽赃给大哥你!”王猛咬牙道。
“不能仅凭猜测。”赵勇摇头,“李默是军械官,掌管钥匙,若他想偷,机会很多,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还用这种拙劣的手段?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除非……他是受人指使,故意为之,目的就是栽赃我,而不在于那几张弓和箭矢。”
“受人指使?还能有谁,肯定是张昊那个老狐狸!”王猛道。
“张昊的嫌疑最大,但我们需要证据。”赵勇道,“走,我们先去军械库看看。”
四人来到军械库。此时军械库外已经增加了守卫,是张昊派来的人,名义上是加强守卫,实则是监视赵勇的行动。
赵勇并未理会这些守卫,径直走到库门前。他仔细检查了门锁和门框,正如李默所说,门锁完好,没有任何撬动过的痕迹。锁是特制的铜锁,结构颇为复杂,若没有钥匙,很难在不留下痕迹的情况下打开。
“小钱,你去把负责看守军械库的那两个士兵叫来。”赵勇吩咐道。
“是!”小钱应声而去。
很快,两名负责看守军械库的士兵被带了过来,两人面带惶恐,显然知道出了事。
“丢失军械的那几日,你们当班期间,可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比如陌生人靠近,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赵勇问道。
两名士兵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士兵道:“回……回赵什长,没……没什么异常啊。军械库一向守卫森严,除了李大人和您偶尔来巡查,其他人很少靠近。我们兄弟俩都是严格按照规定值守,不敢有丝毫懈怠。”
“是啊是啊,”另一个年轻些的士兵也急忙道,“我们夜里都警醒得很,没听到什么动静。”
赵勇盯着他们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但两人眼神躲闪,似乎有些紧张,但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害怕担责任。
“那李默最后一次清点军械是什么时候?他说发现丢失,具体是何时发现的?”赵勇又问。
“回赵什长,例行清点是每五日一次,昨日就是清点日。李大人下午申时左右来的,带着两个助手,清点了大概一个时辰,然后就说发现弓和箭少了……”
“昨日下午申时?”赵勇沉吟,“那在此之前,最后一次有人进入军械库是什么时候?是谁?”
年长的士兵想了想:“应该是前天下午,赵什长您离开营地之前,您亲自来检查过一批新入库的箭簇,当时您还让我们把东边角落里的几张备用弓搬到通风的地方……”
“对,是赵什长您!”年轻士兵也附和道,“之后就没人进来过了,库门一直锁着。”
赵勇心中一动:“我离开后,库门确实锁好了?钥匙呢?你们看到李默或者其他人来取过钥匙吗?”
“锁好了!我们亲眼看着您锁好的。”年长士兵肯定道,“钥匙……李大人的钥匙一直自己带着,至于副将大人保管的那把备用钥匙,我们没见过有人动用过。”
这么说来,从赵勇前天下午离开,到昨天下午李默清点发现丢失,这期间军械库应该是处于完全封闭的状态。如果库门真的没有被撬动,那军械是怎么丢失的?难道是在赵勇离开之前,就已经被人拿走了?可他离开前明明检查过,当时军械都还在。
赵勇走进军械库内部。库房很大,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兵器甲胄、弓箭箭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属和皮革的味道。赵勇径直走到存放弓箭的区域。
这里的弓箭都分门别类地挂在架子上,每一张弓,每一捆箭(十支一捆),都贴着标签,记录着数量和入库日期。赵勇仔细查看了标签,又数了数现存的弓箭数量,确实是少了三张弓和一捆箭矢(十支)。
他检查了存放那三张弓和箭矢的位置,地面干净,没有留下任何挣扎或者搬运的痕迹。
“大哥,会不会是李默在清点的时候,故意弄错了数目,根本就没丢,他是谎报军情?”王猛提出一个可能性。
赵勇摇摇头:“不太可能。清点军械不是他一个人,还有两个助手。而且事后将军肯定也会派人复核。如果只是谎报,很容易就会被拆穿,风险太大。李默不会这么蠢。”
“那……难道这军械库有密道?”孙六也忍不住猜测。
赵勇环顾四周,敲了敲墙壁,又跺了跺地面,都是实心的,不像有密道的样子。“可能性不大。这军械库是依山而建,墙体和地面都很厚,修建时就考虑了防盗防抢,要挖密道绝非易事,也不可能不被人发现。”
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
赵勇走到库房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破旧的兵器和杂物,是他前天下午检查时让士兵搬过来通风的几张备用弓所在的位置。他仔细检查了这几张弓,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地面的一处微小痕迹上。那是一小块不起眼的泥土,泥土上似乎还沾着几根极细的、暗绿色的纤维。
赵勇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泥土带着一股潮湿的腥气,不像是库房里的干燥尘土。
“王猛,小钱,你们看这是什么?”赵勇指着那泥土和纤维问道。
王猛和小钱也蹲下来查看。“这泥土……好像是外面树林里的那种黑土?我们营地附近的泥土是黄土。”王猛道。
小钱则捻起那几根纤维,仔细看了看:“这……这好像是某种植物的茎叶纤维?颜色是暗绿色的,看起来还很新鲜。”
赵勇心中一动:“新鲜的泥土,新鲜的植物纤维……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军械库的角落里?”
军械库每日都有人打扫,地面很干净。前天下午他让人搬备用弓过来时,这里还没有这些东西。
“难道是……有人从外面带进来的?”孙六道。
“可是库门是锁着的,他怎么进来?”王猛不解。
赵勇站起身,目光重新投向库门,以及……库房顶部的透气窗。
透气窗很高,在库房的顶部,狭小,镶着铁条,主要是用来通风和采光的。
“孙六,你去搬个梯子来。”赵勇道。
“是!”
很快,梯子搬来了。赵勇爬上去,凑近透气窗仔细查看。窗户不大,铁条之间的缝隙很窄,成年人根本不可能钻进来。但他注意到,其中一根铁条的底部,似乎有轻微的磨损痕迹,而且固定铁条的木框,有一小块颜色比周围略深,像是被水浸泡过,又或者……被什么东西擦拭过。
赵勇用手指摸了摸那块木框,又闻了闻。没有特别的味道。
他从梯子上下来,眉头紧锁。这泥土、纤维,还有透气窗的轻微异常,之间有什么联系?
“大哥,有发现吗?”王猛急切地问。
赵勇将自己的发现说了一遍。
“透气窗?难道有人从透气窗爬进来?可那铁条那么窄,人根本进不来啊!”王猛疑惑道。
“人进不来,但东西呢?”赵勇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或者说……小巧的东西,能不能从铁条缝隙里递进来,或者递出去?”
“递东西?”王猛和两个亲兵面面相觑。
“如果只是几张弓和十支箭,体积不算太大。”赵勇分析道,“如果有人事先藏在军械库里,等外面的人用某种方式配合,从透气窗把军械递出去……但这说不通,库房里一直有人看守,不可能藏人。”
“反过来呢?”赵勇继续思索,“如果是外面的人,通过透气窗,用某种工具,从里面‘钓’走了弓箭?”
这个想法似乎更可行一些。透气窗在顶部,位置隐蔽,不容易被下面的守卫发现。
“可是,那泥土和植物纤维怎么解释?”王猛问道。
“如果外面的人是从树林里过来的,身上难免会沾染上泥土和植物碎屑。在靠近透气窗操作时,不小心掉落一些进来,是有可能的。”赵勇推测道,“那几根暗绿色的纤维,会不会是某种藤蔓或者绳索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