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秦泽这最后四个字,幽若那刚刚平复下去的心,再度悬了起来。
但这一次,不再是担忧,而是身为一名专业黑龙卫的本能反应。
她清冷的凤目中闪过一抹了然,附和般地点了点头。
“大人所言极是。”
幽若很清楚,魏进这个角色,在整个计划中,是承上启下的关键一环。
他是霸刀宗与森罗廷之间唯一的联络人。
有他出面引荐,并且在一旁作保,“罗天霸”这个身份的真实性,至少能提高五成以上!
反之,如果魏进不配合,或者在关键时刻阳奉阴违,那秦泽的处境将会变得极其危险!
森罗廷的杀手,可不是南林城的那些地痞流氓。
他们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亡命徒!
一旦被他们识破,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幽若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刀。
她对着秦泽一拱手,语气中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杀伐之气。
“属下这就再去一趟天牢!”
“如果他敢有半点不配合,属下保证,会让他好好领教一下,我们黑龙卫审讯犯人的十八般手段!”
话音未落,她便转身欲走,身上那股凛冽的气势,让房间里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看着她这副你不听话我就弄死你的架势,秦泽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
“回来。”
他立刻开口叫住了她。
幽若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
秦泽从椅子上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摇了摇头。
“不用了。”
“俗话说,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对付魏进这种人,一味的用强,效果未必好。”
他看着幽若那双写满了不解的眸子,耐心地解释道。
“他现在,刚刚经历过黑龙卫的大刑,肉体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恐惧,已经达到了一个顶点。”
“这个时候,你再用刑罚去威胁他,或许能逼他就范,但更多的,只会在他心里埋下更深的怨恨。”
“一个心怀怨恨的合作者,你敢用吗?”
“我不敢。”
秦泽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清泉流过磐石,让幽若有些激进的情绪,缓缓冷静了下来。
“那……大人的意思是?”
秦泽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仿佛能洞穿人心。
“我们得换个思路。”
“他已经出卖了罗天霸,等同于彻底背叛了霸刀宗。”
“这条路,他已经没有回头箭了。”
“对于一个没有退路的人而言,你再怎么威胁他‘不合作就得死’,意义已经不大。”
“因为在他看来,无论合不合作,横竖都是一死,那又何必多此一举?”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给他展示地狱有多可怕。”
“而是要……”
秦泽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给他指出一条活路!”
“让他明白,跟我们合作,才是他唯一的生机!”
“只有让他意识到他还有希望,他才不会放弃!”
幽若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从未想过,审讯犯人,竟然还有如此复杂的门道。
在她过去的认知里,黑龙卫办事,向来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一个“杀”字足以解决九成以上的问题。
可如今听秦泽一番剖析,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人心,竟是如此的复杂。
“把他带来吧。”
秦泽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旁边已经微凉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我亲自跟他谈。”
“是!”
幽若沉吟片刻,心中对这位年轻上司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她恭敬地应了一声,便转身退出了房间。
……
官署的房间内,烛火摇曳。
大约一刻钟后,房门被再次推开。
幽若领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魏进。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囚服,脸上的血污也被擦拭干净,但那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绝望,却如同跗骨之蛆,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低着头,眼神空洞,整个人就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充满了麻木的气息。
“大人,人已经带来了。”
幽若的声音打破了房间的沉寂。
秦泽抬眼,目光平静地在魏进身上扫过。
“知道了。”
他放下茶杯,对着幽若和门口守卫的黑龙卫摆了摆手。
“你们都退下吧。”
“关上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此言一出,幽若的身体明显一僵,脸上闪过一丝迟疑。
房间里只留秦泽和魏进两人,这……太危险了!
魏进虽然受了刑,但毕竟是江湖中人,万一他狗急跳墙,暴起伤人……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顾虑,秦泽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幽若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没有违背秦泽的命令。
“是!”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深深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魏进,那眼神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属下就守在门外。”
“里面有任何动静,属下会第一时间冲进来!”
这后半句话,与其说是说给秦泽听的,不如说是在威慑魏进。
丢下这句话后,幽若才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房间,并亲手将房门缓缓关上。
“吱呀——”
随着门轴一声轻响,房间内,彻底陷入了安静。
只剩下秦泽和魏进二人,四目相对。
不,准确的说,是秦泽在看着魏进。
而魏进,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仿佛地面上有什么绝世珍宝,吸引着他全部的注意力。
秦泽也不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压抑的沉默,在空气中弥漫,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魏进越收越紧。
终于,魏进扛不住了。
这种无声的压迫,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煎熬!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死寂。
“大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仿佛两片砂纸在摩擦。
“我现在,应该已经没有资格跟您讨价还价了吧?”
话语中,带着浓浓的自嘲与绝望。
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背叛者,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落在黑龙卫手里,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是消息传回霸刀宗,那下场,只会比现在凄惨百倍!
他已经能想象到,宗主罗振山那张暴怒的脸,以及那些足以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宗门刑罚!
想到这里,魏进脸上的死气,又浓重了一分。
秦泽看着他这副万念俱灰的模样,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罗天霸已经被抓了,现在就在黑龙卫的天牢里。”
秦泽的第一句话,就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碎了魏进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虽然他之前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但当亲耳从秦泽口中证实,那感觉,依旧是天塌地陷!
魏进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千刀万剐的未来。
然而,就在他陷入无尽恐惧之际,秦泽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现在给你一条生路。”
秦泽的声音很轻,很缓,却像一道惊雷,在魏进死寂的心湖中炸响!
“就看,你自己愿不愿意走了。”
生路?
魏进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秦泽。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无尽的荒谬与警惕!
他会这么好心?
魏进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这名青年在天牢里审讯自己时的场景。
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那每一句都精准地踩在他心理防线上的话语……
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他就是个恶魔!
一个披着人皮,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恶魔!
自己之所以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可以说,完全是被他一步一步,诱导至此!
现在,这个恶魔居然跟自己说,要给一条生路?
何其可笑!
这所谓的“生路”,恐怕是通往另一个更加深不见底的深渊吧!
魏进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为不屑的冷笑。
“大人说笑了。”
“您想让我做什么,就直说吧。”
“不必如此拐弯抹角,我魏进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也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抗拒和戒备。
见魏进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秦泽丝毫没有动怒。
一切,皆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甚至欣赏起了魏进此刻的反应。
还有理智,还有警惕心,说明这个人还没有被彻底吓傻,还有利用的价值。
秦泽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绕过书案,一步一步地走到魏进的面前。
他俯下身,双眼直视着魏进那双充满警惕的眸子,压低了声音,如同魔鬼在耳边低语。
“我要你做的,很简单。”
“我要你,配合我演一出戏。”
魏进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但他依旧咬着牙,不让自己露出半点期盼。
“什么戏?”
秦泽笑了。
他知道,鱼儿,上钩了。
他缓缓直起身子,没有直接回答魏进的问题,而是抛出了一个让魏进大脑瞬间宕机的重磅炸弹!
一个他做梦都不敢想的提议!
“我想让你……”
秦泽的声音微微一顿,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异样光芒。
“加入黑龙卫。”
“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