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倩问这话时，声音很轻，但于大章却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他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这种仇恨，他估计那个人贩子死定了。
岂料，张倩接下来的回答却让他吃了一惊。
“他不但没有死，而且还活得好好的。”
张倩双眼瞪得溜圆，嘴角上扬，脸上的笑容看着格外诡异。
被她盯着，于大章感觉自己仿佛被毒蛇盯住，背后凉飕飕的。
她病的不轻啊……即使不懂心理学，于大章也能看出张倩的心理问题很严重。
“不过，我听说他被人抓住，废了双腿和右臂，只给他留下左手吃饭。”
张倩的笑容更深了：
“后来，他十岁的儿子被人拐走了，两个月后，对方又将人送了回来，可惜的是，那孩子已经变得痴痴傻傻。”
“拐走他孩子的人，给其吃了大量导致脑损伤的药，让他的孩子成了痴呆。”
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嘿嘿”笑了两声：
“还有，还有，孩子失踪期间，他的财产也被对方勒索得一干二净。”
“现在的他，连吃饭都成了问题，还要养活他那个傻儿子。”
最后，张倩突然发出一阵狂笑：
“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哈哈哈哈哈，听着是不是特别解气”
要不别让叶智羽来了……于大章觉得类似张倩这种的，就算治好了也得流口水。
你就不能好好笑吗
审讯室就这么大个地方，你笑得这么渗人，想躲都躲不了。
还有她刚才说的那番话。
傻子都能听出来，那个人就是被她报复的。
不然她怎么会知道得那么详细，就连孩子是怎么变傻的都知道。
现在好了，就算那个人贩子自首都没用了，监狱对于生活不能自理的罪犯，会申请暂予监外执行。
没错，监狱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你之所以干这行，就是为了找到他”于大章追问道。
进什么圈，找什么人。
要想找到一个人，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融入他所在的圈子。
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接触到与他相关的人和事，从而顺藤摸瓜找到他的下落。
“你脑子真好使。”
张倩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不过却收敛了很多：
“和你想的差不多，只是不太准确。”
“我那个死了的丈夫就是圈里人，不然你以为他那些财产都是怎么来的。”
她的语气平静下来：
“他死了后，我继承的不止是财产，还有他的生意。”
“当然，我也可以就此收手，自此享受生活，我也曾试图这样做过。”
“可不行啊。”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当我终于从那种时刻担心被殴打的恐惧中挣脱出来后，我的脑中每时每刻不在想着复仇。”
“不出了这口气，我实在是寝食难安。”
她的声音略微低沉，但却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愤恨：
“那个混蛋，当初将我这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拐走后，转手就送给了圈里最臭名昭着的变态。”
说到这里，张倩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着：
“他这么做，仅仅是为了去讨好那个变态，用我去换取他眼中的利益和好处。”
有点乱，但于大章却听明白了。
他在脑中将张倩的事从头梳理了一遍。
张倩刚刚大学毕业，初入社会，很不幸遇到了一个人贩子，并被其拐走。
之后那个人贩子将她送给了圈内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个人可以给人贩子带来利益。
不过那个人却是圈里有名的变态。
从此张倩就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那个变态还和张倩结了婚，成了合法夫妻。
三年后，张倩这个所谓的丈夫酒后猝死，张倩继承财产和生意后，并没有收手，而是选择了复仇。
之后的事她也讲清楚了，她复仇成功，连对方的孩子都没放过。
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当然不是。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才是于大章想不通的。
“你既然都找到人了，那个人也得到了报应，你为什么还继续从事这一行”
她才28岁，大仇得报，还拥有了足够让她享受一生的巨额财富。
这要是个正常人，肯定会选择收手，并想办法给自己洗白，从此隐姓埋名的生活。
就算不能洗白，也可以找个国内没有执法权的国家安顿下来。
在某些国家，查无此人却拥有巨额财富的华人遍地都是。
这在富豪圈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其实很多人表面光鲜，却活得提心吊胆，有点风吹草动就跑到国外生活。
这时候在他们面前的就两个选择：
一，风声过了，继续回国捞金。
二，彻底暴雷，从此隐姓埋名，在国外低调生活。
这才是基操。
“停不下来了。”张倩看似无奈地摇摇头：
“我的人生已经失去目标了，对我来说，维持现有生活就是最好的，能活一天算一天吧。”
又犯病了……于大章发现和她沟通起来有些费劲。
动不动就说些厌世的话。
不过这也恰好能解释她为什么没有收手。
正是因为厌世，所以才会无所谓。
“在这个行当里，做到我现在这个层次，已经不需要自己去拐卖人口了。”
张倩继续说道：
“我只需要在中间搭桥抽成，所获得的利益就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
这个于大章不意外。
无论哪一行，有底层的，自然就有高端的。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明白后，他这次直奔主题：
“你的下家是谁，或者说，那个面向全国收购女孩的人是谁”
只要张倩能说出名字，这边就能立刻通过大数据进行筛选。
而且于大章相信张倩一定知道些什么，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在圈里的地位不是一般人贩子能比的。
“我不告诉你。”
张倩脸上忽然又露出神经质一般的笑容：
“我不需要什么宽大处理，该怎么判就怎么判，该枪毙就枪毙，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这个过程尽量简短些。”
就不能好好聊吗……于大章算是看出来了，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经历过那三年地狱般的生活，她现在根本就不怕挨枪子。
毫不夸张地说，监狱生活对她来说都是美好的。
眼前的人，是个有创伤应激障碍的病人，想要让她配合，必须得让她有活下去的念头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