殴打行为可不仅会造成身体伤害，还会给受害者带来精神创伤。
而且这种精神创伤是最难治愈的，往往会伴随受害者一生。
发展到后期就是焦虑、抑郁，最后会导致受害者出现厌世情绪，甚至自杀。
在于大章看来，张倩现在的状态就有厌世情绪。
“我自己去”
电话那边的叶智羽听起来有些不太情愿：
“这大晚上的，你就不能派个车过来接我”
人在外地，况且时间确实很晚了，所以他提的要求并不过分。
“行吧。”于大章答应道：
“你在宾馆门口等着吧，我现在让人过去接你。”
现成的人，当然是人尽其用。
万一张倩闭口不谈，叶智羽可就派上用场了。
随后他和许队交待了一下，派了个警员去宾馆接叶智羽，于大章则是又回到了审讯室。
“久等了。”
于大章这次回来，语气缓和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么生硬：
“你说得对，人生有很多模版，你经历的事情我也确实没有经历过。”
“不过，这不能作为你违法犯罪的理由，而且你也没有权力把你自己的苦难强加到别人身上。”
他这么说就相当于告诉张倩：你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张倩似乎早就料到了，但她还是露出惊讶的神情：
“效率太高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将我的事情全查清楚了，看来你们不是普通刑警。”
刑警还分三六九等吗……于大章没接她的话，而是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要做这行”
审讯是要循序渐进的，要先将事情弄明白，再去顺着这条线查下去。
没弄清楚来龙去脉，上来就问怎么找到下家，是很容易被嫌犯下套的。
警方中过犯罪分子的圈套吗
多了去了。
这个有点负能量，所以举不了例子，理解下。
“你这话问得很奇怪。”
张倩抬头看着他：
“做这行就一定要为点儿什么吗”
“我个人爱好不行吗钱不钱的无所谓，我就喜欢做这一行，不去拐卖人口我浑身难受。”
这说的是人话吗……于大章能感觉得到，她有着很强的逆反心理，似乎这个话题引起了她的应激反应。
但不问这个还能问什么
对面坐着的，可是个人贩子，就算再怎么聊，也规避不了拐卖人口这个话题。
不对。
于大章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关注方向似乎有点偏差。
张倩这个人贩子即使有精神创伤，也不应该对拐卖人口这个话题产生逆反心理。
她本身就是干这行的。
就算对这个话题敏感，所产生的反应也应该是逃避或者害怕。
而她却没有，她竟然会理直气壮地去反问和顶撞。
难道……
她也被拐卖过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脑海中，就立刻变得无比清晰了起来。
之前于大章在看到张倩的就医记录时，脑中就始终有个疑问。
她都被对方家暴成那个模样了，为什么不逃跑
从张倩的谈吐和行事风格来看，她应该是个受过教育的人，而且学历还不低。
24岁那年嫁给那个丈夫，也是在那一年，是她噩梦的开始。
可是那个年纪也是最反叛的年龄，无论怎么看，她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
太反常了。
现在看着眼前的张倩，他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了。
她不是不想跑，而是跑不了。
“你后来找到那个人了吗”
于大章忽然问了个令所有人都感觉莫名其妙的问题。
观察室里的许队听到这个问题后，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警员，发现他们的眼神比自己还清澈。
还好，不只是我听不懂……许队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发现这个胖子的思维太跳跃了。
上一个问题还是“你为什么要做这行”，接下来直接跳到“找人”上面去了。
许队现在都开始怀疑，于大章是不是胡乱问的。
果然，审讯室里的张倩也没听懂。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对面的胖子，反问道：
“找哪个人”
“当初拐卖你的那个人。”于大章一脸认真地回答道：
“要不是他，你也不会经历后来的那些事情，既然你的那个所谓的丈夫死了，你唯一的仇人就只剩那个拐卖你的人了。”
“以前你身陷困境，却坚强地活着，就是在等报仇的那一天吧。”
他深吸一口气，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
“当你有钱有能力后，你对一切都麻木了，唯一能让你提起兴趣的，我想也只有复仇了。”
这是想当然吗
不，这是于大章能想到的唯一符合逻辑的解释。
被折磨了整整三年，只要是个人都不会咽得下这口气。
如果不找到当初那个罪魁祸首，张倩这一生都不会安宁，她的创伤应激也永远不会好。
这也是她为什么在有了一大笔财富后，却要去做拐卖这一行的原因。
再深一些的，于大章也推断不出来了，毕竟他没有亲身经历过。
“谁告诉你这些的”
张倩的脸色终于变了，从刚才的平静转换成惊愕，还夹杂着一丝惶恐。
随即她又像是想起什么，神情更加慌乱。
“我没和人说过这些，任何人都没说过！”
她的声音中带着质问：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很难猜吗……于大章表情严肃，盯着她问道：
“你没发现自己有创伤应激障碍吗，换个说法吧，你怕死吗”
“我……”面对这个问题，张倩愣住了。
很显然她心里有答案了，只是这个答案她羞于说出口。
要是她说“不怕死”就等于承认自己有心理疾病。
有句话叫：没有人不怕死。
其实这句话并不是完全正确。
那些患有抑郁症的人不但不怕死，还认为死亡就是解脱。
而现在的张倩，显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现在，让我们还回到刚才那个问题。”
于大章沉声问道：
“你找到那个人了吗”
这一次，张倩抬起头，眼中带着恨意，回答道：
“找到了。”
说完之后，她忽然又笑了出来，于大章甚至从她的脸上看到了狰狞和疯狂。
张倩笑着笑着，脸色忽然又阴沉了下来：
“你是不是想问，他是否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