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游契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这玉门城寨深藏地底，除顶部的传送法阵外便再无通往外界的路径。留在此处可谓坐以待毙，迟早会被秦铸找到行踪，倒不如趁现在赌一把。
只是……
“倘若引我们去密室是他故意设下的陷阱，我们此行恐怕凶多吉少。”季裁雪盯着南游契，他平素少有语调强硬的时候，倒好像把平素省下来的那些“硬话”全都留给了南游契，“你应当解开我身上的灵气束缚。”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南游契面不改色，亦分毫不让，“倘若出事，我自会护着你。你那点灵气在秦铸前形同虚设，解不解封又有什么区别。”
顿了下，他又补充了句：“若传送法阵可用，到时我自然也会暂且解开你灵气的封锁。”
索求解封不成还被南游契语调平稳地羞辱了一番，季裁雪气得脸上都浮出抹薄红。他牙关收紧，心中急切——他自然知道自己的修为水准在秦铸面前全然不够看，他想要恢复灵气，并非为了与秦铸抗衡，而是……
他穿着长生门白色的弟子服，宽袖掩去了他右手手腕上鲜丽的桃花印，也遮住了沈寒留给他的上等法器——冰蟾链。
他没有在青州城中留下过标记，但是他清楚记得沈寒在长生门里是留过标记的，再不济传送到阴阳城去，也能逃出生天。
可偏偏眼下他被南游契封锁灵气，有通天法器在手却无法使用。虽然或许使用血液也能催动冰蟾链开启，但他从未如此试过，亦不知该如何操作……
季裁雪咬着牙想了半天，想着想着攻讦对象从南游契变到了沈寒，都怪此人走之前都不详细教一下他冰蟾链的使用方法！
不过，也正因这冰蟾链是沈寒的法器，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在南游契面前使用。
南游契何其敏锐多疑，若让他见到自己使用沈寒的法器，恐怕立刻就能把那封约他去五明山一见的来信与沈寒关联起来，而偏生事实正是如此。若被南游契顺着这条线往下挖出什么蛛丝马迹，那季裁雪就真是有八张嘴都解释不清了。
他消化完情绪，南游契已然起身，他连忙跟着起来，随南游契往楼下走去。
现在时间应当已经到了清晨，祠堂外不似昨夜那般安静。季裁雪隐隐听见交谈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但天坑偌大，那声音模模糊糊，并不真切。
随着两人匍匐上爬，底下传来的声音逐渐消失了。他们再次进入了那条通往暗室的隧道，四周寂静无声，脚步声像放大的心跳。
石门缓缓开启，显现在眼前的暗室与昨日无异。季裁雪目光上移，顶部的法阵如精美的壁画，只可惜现在无人有闲情欣赏。
南游契身形先他一步，走到延伸着法阵纹路的墙面边。他抬手覆于墙面，季裁雪抱臂在他身后看着，却发觉南游契迟迟没注入灵气，正想开口，又听南游契忽然道：“仔细听。”
季裁雪一怔，下意识地便顺着南游契的话屏气凝神，几息之后，一阵极其细小的异响被他捕捉到，那声音就如同车轮滚过长街，但是音量实在太小，他不敢确定。
“这声音？”
“多半是有人在破坏这个法阵。”
南游契语调稳重，话虽是猜测，但显然有不少把握。季裁雪眼睛稍稍睁大了些，少顷方才轻声道：“或许是时欢，或者是青州城城主，他们发现我们失踪，在河边搜索到了我们留下的痕迹，他们或许在搜查中发现了河底的法阵，触发不得，所以选择暴力破坏。”
他没有说出心底的猜想。
秦铸显然先了如今正在破坏法阵的人一步，那么无论是为了将他们困于地下，还是为了保护玉门城寨不被发现，秦铸都必然会抹除他们在河边留下的打斗踪迹。
所以现在正在破坏法阵的人，大概率不是因在河边收集到了线索，察觉到了他们的行踪而来。
即便排除这一种可能，有关此人的身份和来意，仍能延伸出众多猜测。然而一种直觉让季裁雪撇去了其他的所有解释，他深深地凝视头顶看似纹丝不动的法阵数秒，目光仿佛要穿透深厚的石壁，望见地上人的容颜。
来者……有可能是灵鹿为他搬来的救兵。
他一时出神，没有注意到南游契不动声色地向他投来了目光。
收回视线时南游契已经开始尝试向法阵注入灵气，那灵气仅仅上窜到一半便尽数如枯萎之花般消散，他又反复尝试了几遍，皆以失败告终。
两人对视一眼，看出了彼此一致的想法——秦铸所言果然是诓骗之词，此地不宜久留！
他们没有选择原路返回，而通过对侧的门离开了暗室。
这一次从通道出来后他们没有当即匍匐行进，而是先在通道口观察了一番。也是直到此刻，季裁雪方才真正全景俯视了整个玉门城寨——
天坑的直径已经是非常夸张，可与之深度相比，却甚至似乎不值一提——季裁雪目测这天坑深度或许超过了三千米，末层的那些建筑小得像一只只攀在岩石上的蚂蚁。
冷风自天坑中传来，高度带来的恐惧感让季裁雪稍往后退了半步，他握在护栏上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几分，咽了口唾沫，才继续往下投去目光。
天坑之底与他想象中的一片漆黑不同，那底下竟好似白雾缭绕，他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物质，或许是灵气，又或许是某些特殊阵法的遗留物。
他视线上移，落在南游契侧脸：“我们现在去哪。”
“下去，找个地方藏身。”南游契目光流转，自层层栈道间滑过，像是在规划前进的路线，“只需坚持到法阵被攻破即可。”
说得倒是轻松——季裁雪拧了拧眉，问道：“你对攻击法阵的人很有信心？”
“玉门城寨的护城法阵绝不一般，能撼动如此法阵，说明攻击者必然为精于此道的高手。”南游契说着，忽然看了他一眼，似有深意，“你不是也如此认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