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城寨的祠堂中，夜明珠的灯光柔和而暗沉。
“秦师兄来意不明，无论如何，眼下还是不要与其碰面为妙。”这一点上季裁雪与南游契想到了一处，而且两人也心知肚明，若秦铸不是为救他们而来的，那他真正的目的便有可能与此截然相反——他是为让他们无法离开玉门城寨而来的。
“他或许是看到了我们之前打斗时在河边留下的痕迹，而因此联想到了河底下的玉门城寨，他熟悉法阵，必然知道这法阵需要一木一土双灵气来开启，而你我恰好便是，他有充足理由怀疑我们无意启动了法阵，误入玉门城寨。”季裁雪道，顿了顿，“但是他现在应当并不确定我们是否当真在玉门城寨中，他想确认我们的踪迹……多半会排查到沈流萤身上。”
南游契面上未给答复，而直接拿出了沈流萤先前交给他们的那块传音石头。
灵气注入之后，没一会传音石便显示出通讯成功连接的橘红色浅光，那头传来沈流萤的声音：“恩、恩人？是出什么事了吗？”
沈流萤语气听着无异，如此看来，秦铸大概率还没查到沈流萤那里。
“就在刚才，有一人从上方传送密室方向而来，行径祠堂，往下方去。”南游契开门见山，“传送法阵多半已经修复，我们需要立即返回地上。“
“有人回来了？”大抵怕交谈声为人所察，沈流萤音量压得很低，纵然如此也掩不住其中惊讶，“可、可是先前我们在密室中躲藏时，当时那三位护法大人便说除我以外所有人都在城寨中，怎么还会有人回来……”
“是，当时我们都听到了，你的所有族人都在城寨中，所以你仔细想想，有没有能排除在‘所有’外的特殊情况。”季裁雪循循善诱，衣袖下的手已然握紧成拳，他心中也不如表面这般镇定。
“特殊情况……”沈流萤喃喃着，似在思考，数秒后恍然道，“有、有倒是有，族里有几位常年行走在外的暗部，他们的行踪平时不在统计之内，还有……还有就是……”
沈流萤声音忽然歇了，接着是一阵略显慌乱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沈流萤大概是把传音石藏进了口袋或者什么地方，她刚一藏好，便有另一道声音传来：“萤萤，可是醒来了？”
“我醒着呢，娘。”沈流萤应声道，“怎么了吗？”
“你赶紧拾掇拾掇，宗主过来了，点名说要见你。”那女人说道，后面是安慰女儿的话，“也不必太紧张，宗主听闻你昨夜很晚才归，应当是担心你才唤你去问话的。”
“啊，好、好，我知道了……”
不一会儿，房门开合的声音响起，沈流萤的脚步声轻得像猫，她应该是踩过一段台阶去了另个房间，又驻足了片晌，才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见过族长。”
沈流萤声音怯怯，却也较先前更沉稳些，令人能感受到她对眼前人的敬重。而后是一道男声翩然响起，温雅亲和——
“流萤，你来了，不必多礼。”
分明是如沐春风的话语，却让季裁雪几乎停滞了呼吸。
这分明是……秦铸的声音。
他心中大震，都要恍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交谈声仍在继续，熟悉的声线和谈吐时的习惯都让他越发笃信——这位正在温声询问沈流萤昨晚去向、被沈流萤称作“族长”的人，就是长生门的大师兄。
他一面满心疑问，想不明白为何秦铸会被妖族称作族长，种种猜想顷刻间挤满了他的脑袋，而另一面，他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听着沈流萤的回答——好歹言辞通顺，没有磕磕绊绊：
“昨日城中珍宝阁夜里有一场小拍卖会，我归来时便晚了一些，错过了夜时点卯。我怕受沁姐姐怪罪，便偷偷先溜回了家里……”
她这话越说到后头便越是小声，而这点心虚在此时正恰到好处。季裁雪不知秦铸信了没有，只听那人道：“夜里独行于地上，若是遇到危险，岂不孤立无援？用夜间点卯来约束你，也只是为了保障你的安全而已，这一次便算了，以后可不能再犯。”
沈流萤连忙应下了，随后秦铸好似轻叹了一声，又道：“我回来时见河边有异，还担心是有他人闯入了我们城寨中……不过那传送法阵也出了问题，先前这一段时间里法阵应当是无法运转的，按理说不会有人在那期间传送下来。”
“如今我已将法阵修复，又另加了几道防护在上面，过会我要召集一次大会，到时候再详细与你们说。”
话说到这差不多便意味着止了话题，后面便是些寒暄之言，很快便传来起身的响动——应当是秦铸离开了房间。沈流萤多半是出于谨慎不敢同他们说话，她似是走了一段路，绕去某个无人的角落里，才匆匆和他们说了声：“抱歉，我先挂断了。”
通讯终止，本就沉寂的氛围更是落针可闻。季裁雪小心抬眼看向南游契，说道：
“按秦师兄的说法，传送法阵如今已经修复了。”
眼下显然没有时间细想秦铸为何会是这些妖族的族长，找机会离开地下才是当务之急。
南游契保持着手握传音石的姿势，过了几秒才道：“用这枚传音石通讯时，注入其中的灵气并未全然被封锁其中，而有一部分是流于表面的。”
季裁雪一怔，紧接着便反应过来——南游契言下之意是，秦铸有可能察觉到了传音石上暴露的灵气，进而发觉沈流萤在与人传音。
“你觉得有几成可能？”他问道。
“我不知那母石是否同子石一样会有灵气泄露，但我觉得……起码七成。”
季裁雪微微抿了抿嘴唇，这般推测将前路引向更扑朔迷离的局面，倘若秦铸当真察觉到了他们在通讯，那么传送法阵已经修复的消息很可能是秦铸放出来迷惑他们的，为的就是引他们现身……
“那我们要回上面一探吗？”如今他经脉被锁，行动也只能依赖于南游契。
“我们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