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麻地榕树头,清晨六点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烧纸的焦味,还夹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霉味。
这座熟悉的榕树头,又一次,诡异地立起了一座纸扎灵堂。
与上次猛虎堂那场风波如出一辙的布置,白幡飘扬,纸人肃立。
不同的是,这次的供桌上,没有摆放死者遗照,取而代之的是一台老式录音机,卡带循环播放着那段“被替换”的悼词录音,陈国安那哽咽的声音,在清晨的薄雾中显得格外阴森。
“……我亲眼看见黄志诚父亲下令销毁证据……李俊是唯一敢站出来的人……”
几个跑单帮的小弟,缩着脖子,窃窃私语。
“喂,阿贵,你说…这陈国安是不是真诈尸了?都死了多久的人了,还出来搞事?”
“呸!乌鸦嘴!我看八成是阴兵借道!肯定是有人不想让李俊上位,故意搞这些鬼把戏!”
一个佝偻着腰的拾荒阿婆,颤颤巍巍地走过来,一边捡拾着地上的废纸,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昨晚…昨晚我看见一个戴口罩的男人…跪在这里烧纸…那身形…像…像极了传闻已死的陈国安…”
消息像瘟疫般迅速传开,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无不议论纷纷。
一时间,油麻地人心惶惶,草木皆兵。
东莞仔驾驶着他那辆老款奔驰,缓缓驶过榕树头。
他摇下车窗,眯起眼睛,凝视着那座纸扎灵堂,沉默不语。
录音机里,陈国安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控诉。
东莞仔的目光,落在供桌的香炉上。
香炉底部,似乎压着一张纸条。
他熄灭引擎,推开车门,走了过去。
他拿起纸条,展开,只见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一句话:“火堆边不能说谎——除非你说的是别人安排的真话。”
东莞仔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针尖般大小。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
他猛然意识到,李俊的手段,远比他想象的更加高明,更加毒辣!
李俊不是在藏真相……他在教我们怎么相信它!
他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骆天虹的电话。
“喂,老骆,是我,东莞仔……事情有变,李俊这小子,心机深沉,不可小觑……”
与此同时,猛虎堂。
泰山一如既往地值夜巡逻。
他沉默寡言,身形魁梧,如同铁塔一般。
自从他加入猛虎堂,就一直负责保护李俊的安全,尽忠职守,从未有过半点懈怠。
当他巡逻至祠堂时,敏锐地发现了一些异样。
供桌似乎被人动过——原本已经熄灭的长明灯,竟然重新点燃,微弱的火光摇曳着,将整个祠堂映照得忽明忽暗。
更诡异的是,灯油中,竟然混合着一丝丝血丝,泛出一种诡异的红光。
泰山的心脏猛地一跳,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他本能地摸向腰间的手枪,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他猛地转过身,只见李俊拄着拐杖,缓缓走入祠堂。
李俊的身后,空无一人,没有携带任何随从。
“泰山,你来了。”李俊的声音平静而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
泰山没有说话,只是警惕地盯着李俊,随时准备扣动扳机。
李俊走到泰山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他。
“东翼地窖第三格,有个保险箱。打开看看。”
泰山眉头紧锁,他不知道李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不敢违抗李俊的命令。
他接过钥匙,转身走向东翼地窖。
地窖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霉味。
泰山摸索着,找到了第三格保险箱,打开。
箱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卷录像带,标签上写着几个字:“阿泽最后二十四小时”。
泰山的心脏再次加速跳动。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要触碰到一个隐藏极深的秘密。
他拿着录像带,回到祠堂,放入老旧的放映机。
画面亮起,阿泽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
阿泽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仿佛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傀儡。
“……我选择背叛兄弟,因为我相信李生能建一个不用再背叛的世界……”
“……我把一切都告诉了警察,包括李俊洗钱的证据,他绝对逃不掉的,哈哈哈哈……”
录像的最后,阿泽望向镜头,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弟弟,如果你看到这个,请继续恨我。仇恨比怀疑更容易活下去。”
画面戛然而止,屏幕一片漆黑。
泰山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的录像带滑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如遭雷击,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一直以为,哥哥阿泽是一个为了金钱和地位不择手段的叛徒。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哥哥的背叛,竟然是为了保护他,为了让他能够活下去!
“仇恨比怀疑更容易活下去……”
阿泽的话,如同魔咒一般,在他的脑海中回响。
黄志诚递交了辞呈。
他无法再忍受警队的腐败和黑暗,他无法再面对那些被扭曲的真相和被掩盖的罪恶。
他独自一人,来到屯门坟场,站在父亲的墓前,沉默不语。
墓碑上,父亲的照片依旧笑容可掬,仿佛在鼓励着他,支持着他。
黄志诚缓缓掏出那份“伪造忏悔录”,那是他父亲被陷害的证据,也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他拿出打火机,点燃了纸张的一角。
火焰升腾,吞噬着纸张,也将父亲的冤屈和他的愤怒一同燃烧。
然而,就在火焰即将吞噬整张纸张的瞬间,黄志诚的手,却突然停住了。
他猛然意识到,如果连这份假文件都能掀起滔天巨浪,搅动整个香港的黑白两道。
那真正的沉默,才是最残忍的共谋!
他收起纸张,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靠在他身边。
车窗降下,露出了周Sir那张严肃的脸。
“志诚,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逃避就能逃避的。”
“上面决定重启97年案件调查……由你主理。”
黄志诚冷笑一声,
“你们不怕我挖太深?挖出一些不该挖的东西?”
周Sir叹了口气,语气低沉而凝重。
“我们不怕你挖,怕你装作没看见。”
九龙城寨旧法院遗址。
太子获释后,秘密潜入这里,准备召开一场“九堂公判”大会,彻底清算李俊的罪行。
他站在废墟中央,点燃了象征着洪兴精神的主烛。
火光摇曳,将他坚毅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随着主烛的点燃,数十名外围社团代表陆续到场,气氛肃杀而凝重。
这些代表,来自不同的堂口,不同的势力,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推翻李俊的统治,重振洪兴的声威。
正当太子准备宣读对李俊的指控时,屋顶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广播声——正是那段“被替换”的悼词录音。
紧接着,广播中播放了“陈国安”哽咽的陈述。
“我亲眼看见黄志诚父亲下令销毁证据……李俊是唯一敢站出来的人……”
人群顿时哗然,议论纷纷。
“什么?原来黄志诚的父亲才是幕后黑手?”
“怪不得黄志诚一直针对李俊,原来是公报私仇!”
“李俊才是真英雄,为了替天行道,不惜冒着生命危险!”
太子脸色大变,他声嘶力竭地怒吼:“这是伪造!是李俊的阴谋!”
然而,他的声音,却被人群的喧嚣声所淹没。
数名原属洪兴的骨干,当场倒戈,指责太子“挟私怨毁大局”,破坏洪兴的团结。
“太子,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李俊才是我们洪兴的希望!”
“没错!我们支持李俊!我们要重建一个更加强大的洪兴!”
混乱中,太子被围困于火光之中,孤立无援,如同一个迷失在黑暗中的孤魂。
他手中的刀,颤抖着,却不知道该砍向何方。
真相,谎言,背叛,忠诚……一切的一切,都在这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中,变得模糊不清。
暴雨将至。
李俊站在山顶凉亭,遥望山下灯火,眼神深邃,难以捉摸。
手机震动,飞全来电。
瓢泼大雨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抽打着山顶凉亭。
李俊的身影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傲,他眺望着山脚下那片迷离的灯海,眼神深邃得像无底的深渊。
手机震动,飞全略带兴奋的声音传来:“俊哥,太子扑街了,条扑街仔搞嘅“九堂公判”变咗场闹剧,俾我哋嘅人反水搅黄咗!
东莞仔也怂了,主动打电话过嚟示好,黄志诚更是搞笑,居然接手咗97年单陈年旧案……所有人都在动啊!”
李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望着被雨水模糊的城市轮廓,轻声道:“很好,就让他们都以为是自己选的路,自己才是赢家。让他们在我的剧本里,演得淋漓尽致。”
他缓缓熄灭了手中最后一根蜡烛。
黑暗瞬间吞噬了凉亭,只剩下雨水拍打屋檐的噼啪声。
一道闪电撕裂夜空,将远处那座灯火辉煌的城市瞬间照亮,也照亮了李俊眼底那深不见底的算计和野心。
那不是光,那是黑暗凝聚到极致的力量。
仿佛一场无声的加冕礼正在进行,整座城市都在雷电与霓虹交织的光影中颤抖。
李俊知道,最黑暗的时刻,也是点燃野心的最佳时机。
他转身,消失在雨幕之中,只留下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风中飘散:“准备,迎接明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