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维的怒气并未完全消散，但已从对张若尘擅自前来的愠怒，转向了对眼前这桩诡谲事件的更深沉的忧虑。
他重新端起那碗已经微凉的小鸡炖蘑菇，却没有吃，只是用筷子无意识地拨动着碗里的土豆块，目光仿佛穿透了碗沿，投向了小镇那更处所在。
“镇岳祖师……连他那样的人物，都只能勉强支撑，甚至不惜损耗本源向外求援……”张之维的声音低沉，像是在自言自语，“看来，我们之前的判断还是太保守了。”
“这并非仅仅局限于一时一地的灾祸。”
“徒儿，莫里镇的事情也不是秘密，给两位前辈也说说吧。”
张若尘嗯了一声，点头表示回应，随后将先前所遇见的关于莫里镇的一切，当然，隐去了张镇岳的身份，只用前辈代替。
剩下的，才说了个清楚。
关石花老太太“啪”地一声将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重新填上烟丝，旁边一个机灵的出马弟子赶忙上前为她点上。
她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锐利的眼神扫过张若尘：“小子，按你说的，那个什么莫里镇，消失是从边缘村落开始，逐步向中心蔓延？”
“是，关老前辈。”张若尘恭敬回答，“小世界里面的前辈确认，消失的速度正在加快，侵蚀的核心似乎也在移动，目标直指莫里镇的核心区域。”
“哼，和我们这边观察到的情况，倒是有几分相似。”关石花吐出一口烟圈，“这个鬼地方，最开始据说也是边缘的几户人家、一个小加工厂先没了声响。”
“等公司注意到异常，大半个镇子直接就空了。”
““现在，这种‘空’还在像水渍一样，慢慢向镇中心渗透。”
“我们守在这里，与其说是调查，不如说是在建立一道防线，延缓它彻底吞掉最后这点‘根’的速度。”
灵云大师双手合十，眉宇间带着悲悯：“阿弥陀佛，众生何辜，遭此大劫。”
“通天师兄，若尘师侄带来的消息，虽令人心惊，却也指明了方向。”
“两处灾变同源的可能性极大，或许破解之法，就藏在这共同的‘特征’之中。”
张之维终于放下碗，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在院子里投下长长的影子。
“光在这里推测无用。”
“若尘，你既然来了，也好。”
“你对空间感应敏锐，又亲身经历过莫里镇的异状，或许能察觉到一些我们忽略了的东西。”
他话锋一转，语气再次变得严厉：“但是，你给我听好了！”
“在这里，一切行动必须听指挥，绝不可擅自深入那些标记为‘高危’的区域！更不可轻易尝试用你那点空间手段去触碰那些不稳定的‘空无’地带！”
“否则，不用那‘外魔’动手，老子先封了你的修为，把你栓回天师府后院看门！”
“弟子谨遵师命！”张若尘连忙躬身应下。
他知道，这已经是师父在极度担忧下，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接下来的半天，张若尘在张之维的亲自带领下，开始熟悉小镇外围的情况。
与其说是熟悉，不如说是一种“感受”。
他们并未直接进入那些已经彻底死寂、被划为绝对禁区的街道，而是沿着警戒线的边缘行走。
张之维指着一些肉眼难以察觉，但灵觉却能感应到的细微变化之处，向张若尘讲解。
“看那里，”张之维指向一栋三层小楼的外墙，那墙上爬满了枯萎的爬山虎，“注意墙皮的颜色和质感，与旁边那栋相比，是不是显得更……‘虚假’一些？”
“仿佛失去了物质本身应有的‘重量’和‘历史’。”
张若尘凝神望去，初看并不觉得，但经师父提醒，再以灵觉细细感知，果然发现那面墙的存在感异常稀薄，就像一张过度曝光的照片，细节模糊，色彩苍白，与周围环境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剥离感。
“这就是被侵蚀的早期征兆。”张之维沉声道，“不是物理上的破坏，而是某种更根本的东西在被抽离。”
“越是深入镇中心，这种现象就越明显。”
“到了彻底消失的区域，就连空间本身都变得脆弱不堪，像一层随时会破裂的肥皂泡。”
他们还遇到了一些其他势力派来的调查人员，以及公司（哪都通）的专业团队。
他们使用着各种尖端仪器和异术手段，试图捕捉能量残留、空间曲率变化或者任何形式的信息波动，但大多眉头紧锁，显然收获寥寥。
张若尘甚至看到了几个穿着西方教廷服饰的人，在一位本地出马弟子向导的陪同下，远远地进行着某种祈福或净化仪式，圣洁的光辉洒落，却如同水滴落入沙漠，瞬间被那无所不在的“空”所吞噬，未能激起丝毫涟漪。
“看吧，洋和尚那套也没用。”关石花不知何时也踱步过来，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这玩意儿，不吃任何已知的能量形式，也不理会任何形式的诅咒或祝福。”
“它就像个挑食的饕餮，只吞吃‘存在’本身。”
傍晚时分，张之维召集了一次小范围的会议，参与者只有他、关石花、灵云大师以及刚刚加入的张若尘。
地点就在那棵老槐树下，只不过矮桌上的饭菜换成了热茶。
“若尘，你把在莫里镇的所见所感，再详细说一遍，不要放过任何细节。”张之维吩咐道。
张若尘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思绪，将从接到张镇岳传讯，到进入莫里镇，目睹那荒凉与紧张，再到与张镇岳对话的每一个细节，包括张镇岳对那“隐晦恶意痕迹”的描述，以及他自身穿越月光小径时感觉路径被人为缩短的异样感，都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前辈提及，他感知到的‘痕迹’充满了混乱与恶意，并且在不断移动，吞噬生灵的同时，削弱天地法则。”
“他还怀疑，这‘外魔’可能并非实体，而是某种更接近‘概念’或‘规则’层面的存在。”
“概念或规则……”灵云大师捻动着佛珠，沉吟道，“若真是如此，那便超越了寻常降妖伏魔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