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广场」旁边,有一片屋舍。
这片屋舍是存放修炼器具所用,檐下有大片阴影。
刘霄趁大家不注意,巧妙地将自己「隐去」了。
他的身影如同一滴融入暗池中的淡墨,悄无声息滑过廊柱,贴着墙根,拐入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径。
露水很快便打湿了衣摆。
朦胧晨色中刘霄的眼神坚定,依稀泛着冷光,跟他寻常模样截然不同。
这条小径通向的是护院大阵的边缘,一个他早已标记好的「薄弱点」。
这里远离大阵供能核心,灵力流转至此已经相对稀薄,如同奔涌大河的末梢。
开启护院大阵的机会少之又少。
刘霄花费了许多时间,耐心观察,才确认了此处破绽。
终于,他站定在大阵前。
凝神屏息,确认附近无人后,他才双手结印,就要将白蒙蒙的法诀打出。
可就在此刻,突生异变。
一道金虹,煌煌如日,自万神台贯落,瞬间突破护法大阵流光穹顶,直射「星轨广场」方向。
金光过处,空气发出低沉嗡鸣,强大的灵压即便隔了这么远,也让刘霄感觉呼吸一窒,脸色煞白。
“云熠?”刘霄瞳孔中倒映着金虹划过的轨迹,眼睛悄然眯起。
没有骇然,只有惊讶。
“都说国子书院和万神台互不干涉,最近这是怎么回事?”刘霄凝视着金虹消失之处,神色变幻不定。
他在思索着什么,身影在青色的晨光中像块细长的石头。
良久,猛然转身,决绝退回。
他重返「星轨广场」,再次神不知鬼不觉融入人群之中,跟其他人一样,抻长脖子等在禁制里的动静。
……
……
禁制内。
几分钟前。
空气凝重浑浊得仿佛能拧出血来。
孔圣瞻坐在那里,脸如古树皮,没有太多情绪,坚硬,刻板,透着股苦意。
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刘以沫身上,带着怜悯和审视。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年轻人了。”孔圣瞻声音低沉,有些喑哑,“总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将别人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间。”他顿了顿,目光似穿透了眼前女子看到了久远的过去。
“知道你兄长刘相濡,是怎么死的吗?”孔圣瞻道,“护国神相的搜魂之术。你觉得你能抵抗得住么?”
刘以沫身体猛地一颤,嘴唇翕动,声音却堵在嗓子眼里。
璨光骤闪。
金虹无视禁制阻碍,射落于孔圣瞻面前。
等金光散去,显露出一个身影。
正是云熠。
云熠身姿依旧,只是脸色苍白,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灰翳。
孔圣瞻视线第一时间便落在了云熠的眼睛上,布满苦纹的脸难得掠过一丝诧异:“才半天不见,怎么像我一样,成了残废?”
语气中,听不出什么同病相怜,倒是有些促狭的挖苦。
若是秦、陶两位先生在,孔圣瞻这点烟火气肯定会让他们大跌眼镜。
云熠却仿佛没听到他的问题,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声音冷冽:“唤本相来做什么?”
“搜魂。”孔圣瞻吐出两个字,干脆利落。
刘以沫脚步一颤,往禁制边缘连连退走,脸皮煞得像草木灰。
云熠阴沉沉地:“不是说万神台的我来审,国子书院的你来审,各管各的么?”说到此处,语气有些尖酸,“怎么,年纪大了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
孔圣瞻装作没听见,或许,他也不在乎,只道:“你上次对刘相濡使用搜魂之术的时候,难道就没发现他魂魄的异常?他并非单魂,而是人和妖,双魂同体。”
云熠漠然回应:“谁管这些。”
“她是我目前为止找到的最大嫌疑人。”孔圣瞻指着刘以沫,“搜她妖魂。”
“啊!”刘以沫受惊,尖叫起来,“你们根本没有证据,怎能对我动用如此酷刑!”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像只被困在绝境中的老鼠,乱拍着禁制歇斯底里,“爹爹,救我!刘霄,救我!”
然而,一切徒劳。
云熠甚至没有挪动脚步,只是抬起右手,五指箕张,对着刘以沫的方向虚虚一抓。
一股巨大的吸力瞬间攫住刘以沫,将她凌空摄起。
她的挣扎、尖叫,都被这股力量镇压,手脚坚硬地被拉到云熠跟前。
“刘以沫,你有得选。要自己认呢,还是尝试一下搜神的滋味?”孔圣瞻冷声道。
“你们……不可以……这样。”刘以沫吓得无法再控制牙关,却强撑着不多说一言。
云熠的双瞳突然变黑,然后迅速幻化成深邃星海,与此同时迸发出璀璨夺目的神光。
刘以沫的人魂在发出无声哀嚎,面容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眼神里充满恐惧、怨恨和哀求。
她的妖魂被迫显化,试图逃逸,一团红色云雾剧烈冲突着,环绕在她周身,翻滚、涨缩。
仅是片刻,这团粉雾就变成了一颗细珠,轰地爆裂开来。
云熠收回了手。
刘以沫如同断线的木偶,从半空摔落,软绵绵匍匐在地上,嘴角流着血沫,眼神涣散,虚弱呻|吟。
云熠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两手一搓,指尖一划,白蒙蒙的雾镜在空中凝聚成形。
镜面如水波荡漾,逐渐显露清晰的画面。
这是妖魂的记忆。
可是,这段记忆的开始不是几天前。
而是三个月前。
……
……
三个月前。
万法林。
一道红色又虚幻的雾团,巧妙地避开林间轮值的弟子和几处明显的警戒禁制,目标极其明确地前往东岳区。
在一处隐蔽的角落,山石边,红色雾团停了下来。
灵光一闪,雾团开始变化,消散。
从逐渐退去的红雾中,一只似狸似狼的野兽缓步走出。
这是一只狸狼。
比寻常狼类要小一些,一身皮毛却似血染的流苏,柔软而富有光泽。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红色的毛发与褐色的石头、深绿的苔藓和死气沉沉的天色形成强烈的对比,像极了黑暗森林里突然绽放的娇艳之花。
正在不远处啃扯着野猪肉筋的血狼,动作和神情都呆滞地凝在那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