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峰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被风一吹，像刮在老树皮上。
“你娘那时候是苦，可你也得记得，她第二天一早就去找了生产队长，把那点野菜全交了上去。”赵文峰抬头看着远处的山，“她那时候说了句啥？”
赵文喜默了，低头拨了拨脚下的松针，半晌才低声说：“‘饿死咱家人，也不能让大伙说咱黑心。’”
“对。”赵文峰声音低了些，“文喜，你不傻，你知道这规矩不是咱唬人的。你要是一个人破坏规矩，别人看着眼红，一个跟着一个，最后这山这林都毁了。”
赵文喜吸了口气，喉咙发紧，“哥，我不是想干那事。只是……前儿个小二跌了下来，腿骨断得像柴火，咱家那点存粮，撑不过下个月。”
“你找我说这个，是想我睁只眼闭只眼？”
“不是——我是想，咱俩一块儿上山，靠本事打点山货。哪怕捉几只獾子，剥了皮也能换点面回来。你不是一直说你识踪迹、懂林道么？咱哥俩合计合计，比我一个人撞大运强。”
赵文峰没有立刻答话，只是捏了根烟草慢慢点上，风吹得他火星闪烁，他望着林子的方向半晌，才咬牙道：
“赶山打猎，不是说上就上的。你知不知道，前两年老胡儿就是在那坡子上让熊瞎子拍了脑袋，脑浆都没了。”
“我知道。”赵文喜苦笑，“可我宁可拼命，也不能眼看着孩子饿死。要是换你，你就真能眼睁睁看着嫂子断粮？”
赵文峰沉默。他想到林子里头那片老林，那是他十岁那年，跟爹一起种的。三十年风雨，那些树成精了，谁敢动它们，晚上梦里都要让老林追魂。
但赵文喜说得没错。现实是现实，孩子在饿，药在缺。
“这样。”他掐灭了烟，“明天一早，咱走后岭那条老猎道。我带狗，带弓。你拿背篓和猎叉。咱不上那片红树林，翻过大槽沟，到金龟岭那边碰碰运气。”
“金龟岭？”赵文喜一怔，“那不是——那不是去年山洪冲断的那条路？”
“是。”赵文峰点头，“但那边人少，野味多，也没人管。咱不动保护滩，不犯规矩。”
赵文喜眼神里闪出亮光，“行！听你的。”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透，两人就出了门。赵文峰带着他那条老狗“黑子”，肩上挎着自己用桦木打的弓。赵文喜则背着一个布篓子，手里拎着磨得锃亮的三叉猎叉。
“哥，那金龟岭上的豹子窝，你说真有？”赵文喜压低声音。
“谁知道。”赵文峰淡淡地道，“山里的事，三分靠眼睛，七分靠命。”
翻过两道山梁，雾气浓得像水一样。林子里没鸟叫，只有偶尔一两声野鸡扑棱的动静。
“别说话。”赵文峰突然停住，“听。”
赵文喜屏住呼吸，只听“黑子”低低地呜咽了两声，然后蹲了下去，尾巴夹着。
“这动静……是獾。”
“獾？”赵文喜眼睛一亮。
“不是老獾，是小群獾。你看这边地上的抓痕，它们刚过——”他蹲下指着几道浅浅的爪印，“往东北坡去了。”
赵文喜兴奋地搓搓手：“咱追？”
“追。”赵文峰点头，“但小心点，獾窝附近常有蛇。”
半个时辰后，两人蹲在一处灌木丛后头，望着不远处一窝翻土的獾。
“看见没？那只大的，油光水滑，估计七八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