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原自己逃出来，这算是个意外之喜。毕竟他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救他出来，现在目的达成，自然要打道回府。
可等两人转身，站在后面的牧原却没有动。他忽然伸手，扯住了李莲花的衣摆，压低声音道：“哎，别现在走啊。”
见两人齐齐投来疑惑的目光，牧原用手指了指地道深处，被火把稍微照亮的地方，“他们把业火母痋拿走了，不用拿回来吗？”
时隔数日，再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不论是李莲花还是李相夷都有种恍惚的感觉。
李相夷蹙眉看他，“他们拿走了？”
“我被抓过来之后，身上的东西可全被搜走了。”牧原叹息一声，摊了摊手，“双拳难敌四手啊，早知道就该把母痋留在云隐山，唉。”
既然如此，那这次可就不能如此轻易地离开了。
李莲花沉思片刻，他们在这里拖延了这么久，估计那所谓的“虹老”早就发现了异常。现在离开虽然简单，但无法保证他们以后还能再抓到人。
倒不如……今日在此做个了断。
思及至此，李莲花抬眼，看向李相夷。后者却眼神坚定，一眨不眨地看着李莲花，没等他说什么，李相夷便斩钉截铁道：“听你的。”
李莲花即将出口要商量的话最终还是顿在唇边，没有出口。
他沉默片刻，忽然看向牧原，道：“知道路吗？”
“不知道。”牧原如实地耸了耸肩，但他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转身，抬手，指向了地上那团正在不断蠕动的虫子，语气不怀好意，“但它们知道。”
就算牧原蛊术天赋再好，如今的他也没有趁手的材料，供他研究使用。只能靠着这些虫子害怕的血液驱赶它们前进，开路。
但也万幸如此，如若不然，等这些虫子冲开陶罐顶上的红封，等待他们的，只有葬身洞中。
牧原手里还捏着那片沾满了自己血液的残破衣角，也是现在唯一能使用的东西。
他将衣角拎在手里，往前微微晃动。血腥的味道便越散越大。虫子们本来窝成一团，它们被这股味道刺激着，开始紧赶慢赶地往前爬动。
数以万计的淡白色虫子爬上地面，石墙，只为躲避。牧原的脸色愈加苍白，血液凝固得快，他不得不挤出伤口里渗出的血液，往碎布上擦拭，以此来保证能准确驱赶虫群前进的方向。
他眼前一阵阵地发晕，脑子里嗡鸣不止。几次站立不稳即将摔在地上，都被身后两人扶住，再站起，继续往前走。
李莲花盯着他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色看，心底焦急起来，“没事吗？”
“……”
牧原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已经不太想说话，只顾着挪动脚下的步子，继续往前踏步。
李相夷抬手贴在他后背上，将精纯的扬州慢顺着手掌心传递过去。这让牧原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
“……等回去了，我要吃好的补回来。”
李莲花叹了口气，维持着手上扶着他的动作不变，“先活着出去再说吧。”
如今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估计笛飞声早就原路返回，到了地面上。李莲花掐算着时间，松了一口气。现在倒是不用担心这些虫子会撞上笛飞声了。
昏暗冗长的地道里，只余浅浅的呼吸声，和脚步踩在地上的轻响。
“沙沙——”
三人顿住了脚步。
“沙沙——”
一声古怪的，有些沉闷的声响忽然自通道的另一侧传来。
原本还在缓慢前进的虫群似乎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兴奋高涨起来，疯狂往前爬窜。
它们在地道里横冲直撞，犹如白色浪潮席卷一切，把整条地道撞得轰隆作响，又速度极快的窜进了地道深处。
李相夷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紧握着手里的匕首不敢轻举妄动。李莲花面色也紧绷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把他们都吓得不轻。
牧原死死握着手里的沾满了血渍的破布，把伤口挤得更深，流出了更多的血。
但好在这些虫子没有对他们发难，暂时躲过了一劫。
三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牧原全身放松下来，眩晕感和无力瞬间涌上眼前，让他控制不住地脚下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呼……吓死我了……”
牧原长叹一口气，简直心跳如擂。李莲花扶住他半边身子，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你少说两句话，攒攒力气吧。”
李相夷摸索着牧原身上的袍子，从另外半边完好的衣角上又撕了一块下来，绑住了他掌心里的伤口。
这块伤口原本不算大，但架不住牧原三番几次地撕开，如今已经贯穿了他整个掌心，血流难以止住。
牧原幽幽地抬头看他一眼，想说什么，但没出口。
他叹了口气，只靠着李莲花慢慢站稳了身体，一步步往前继续走。
李莲花却忽然道：“我看你还是出去吧。”
牧原转头，看李莲花投过来的审视眼神，继续道：“你身体还行吗？”
“……”
牧原的身体确实不行了。
他被囚禁的这些日子，每日都要被取上几回血去。每次取得不多，但架不住这些人来得勤。
本就气血有亏损，刚才为了驱逐虫群又撕裂伤口。现在的牧原，能站起来走动都是在强撑着。
良久后，牧原嘴角扯出一个笑来，“可以。”
牧原敢笃定，母亲数年前死亡的真相，绝对不是简单地被蛊虫撕咬成碎片这么简单。
这么多年来，他不仅找不到尸骨，同样也找不到母亲遗留下来的，哪怕一丁点东西。而关于这些的一切，他师傅直到临死前，都不肯向他透露一点，只叫他就此从血域离去，进中原，再也不能回去。
但是那个女人，这些人口中的“虹老”，竟然长着一张与他母亲一模一样的脸庞。甚至牧原能在她的只言片语中发现，这个女人肯定和他母亲认识。
这是唯一的机会，也是唯一的突破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