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仍没人应答,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清桅好不容易平缓的心跳又被吊起来。
“铃兰……”清桅又喊了一声,声音里透着试探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胆怯。
回应她的,只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一种莫名的不安攫住了她。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挪向房门。手握上门把时,她似乎听到外面屋子传来一声极轻、极短促的关门声,像是有人小心翼翼地合上了另一扇门。
这细微的声响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清桅吓得心头一颤,猛地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外屋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光线朦胧。她一眼就看到铃兰蜷缩在靠墙的长沙发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铃兰!”清桅脑中“嗡”的一声,以为她遭遇了不测,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扑过去,紧紧抱住她,“铃兰你怎么了?你醒醒!”
被她猛地一抱一摇,铃兰浑身一个激灵,骤然惊醒,“啊——!”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满是刚从睡梦中被强行拽出的惊慌与迷茫,待看清是清桅,才拍着胸口,大口喘气:“小、小姐?您怎么了?吓死我了……”
清桅见她醒来,悬着的心猛地落下,虚脱感随之袭来,却仍不放心地追问:“你刚才怎么回事?我叫你那么多声,你没听到?”
“没啊,”铃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脸上还带着懵懂,“我就是想着在沙发上靠一会儿,等您夜里有什么好随时应着,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可能我睡得太沉了。”她的话语里带着未尽的睡意和一丝愧疚。
清桅冷凌的目光在屋内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丢东西也没什么被破旧,才彻底放下心来。
放心却并不安心,她想起那日突然在南京路被袭击之事,一股莫大的恐慌漫上心头。宋凌虽然没有再出现,但并不代表她不会再有其他动作,思量之下,清桅还是决定尽快出院。
一晚的梦魇及悬悬不安的心慌让清桅睡得极不安稳,翌日早晨,清桅醒来只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难受。
她挣扎着起身,屋内一片寂静,不见铃兰的身影。喉咙干得发紧,她想去护士站讨杯热水。脚步虚浮地走过走廊,就在她即将路过一间虚掩着门的医生办公室时,里面突然传出压抑却激烈的争吵声。
清桅下意识地想快步离开。然而,一句拔高的、带着焦躁的话语清晰地钻进她耳朵:
“……清桅不会同意的!”
她的名字像一道惊雷,在她混沌的脑海中炸开,让她瞬间僵立在原地。
“不管她同不同意,都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送她走!高桥的人已经像疯狗一样……”
“砰——”猝不及防的推门声霎时打断屋内的说话声。
办公室内的两人齐刷刷看向门口,空气瞬间凝固。
沈世诚看着门口脸色苍白,胸口因急促呼吸而剧烈起伏,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柔弱的眼睛里此刻盛满震惊与怒火的清桅,张了张嘴,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卡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力的:“清桅……”
而清桅,她的目光越过沈世诚,死死地盯在窗边那个背光而立的高大身影上。日光从他身后勾勒出熟悉的轮廓,却带着一种陌生的、冰冷的距离感。
那是陆璟尧。
那是一个多月未见,音讯全无,本应在北方前线枪林弹雨里的陆璟尧!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不见丝毫风尘仆仆,面容冷峻,眼神深邃如古井,对上她难以置信的目光,竟没有半分意外,只有一种沉沉的、化不开的晦暗。
谁都没有说话。寂静在三人之间蔓延,充斥着被撞破的尴尬、无言的欺骗和一触即发的对峙。清桅攥紧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能勉强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最终,沈世诚狠狠抹了一把脸,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他烦躁地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西服外套,几乎是逃离般地从清桅身边擦肩而过,只留下一句低低的、带着懊恼的:“你们……自己谈!”
门被带上,空间里只剩下清桅和陆璟尧。她依旧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穿透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看清背后究竟隐藏了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和算计。
陆璟尧的愣怔仿佛短暂又好似漫长,在门被关上的一刹那,他将指尖的烟摁灭,又转身打开了窗户。
冷风扑面而来,屋里的烟雾淡了,气氛却更加凝重。
“我是不是该称呼一声陆司令或者……陆先生?”良久,清桅率先开口,声音微颤,却透着明显的疏离与嘲讽。
陆璟尧没说话,浓黑的眉骤然拧起。
“不管她同不同意……立刻送她走……”清桅重复着刚刚听到的话,嗤笑一声,“这次你想送我去哪儿?离开东北还不够吗?陆璟尧,你还想送我去哪儿?!”
冷声的质问乍然响起,在空寂的屋内回荡,重重地撞在陆璟尧的耳膜和胸腔。却仍然没有换来一点回音。
他不打算解释还是在想怎么继续骗她?
清桅看着他的眼睛愈发的黑沉,原有的愤怒在沉默中不断堆积,说话愈发的刺耳,“是因为撒的谎太多,太过于亏心,如今连看我一眼都不敢吗?”
陆璟尧低垂的眼眸倏地抬起,淡漠的目光像一道利箭射过来。清桅自觉鼓足了勇气,也做好的准备,可还是被那一箭当胸刺穿,疼痛翻涌而上。
怎么能是那么淡漠、疏离、冷寂的目光呢?没有一丝丝暖意,就像他们从未爱过,从来都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般……明明做错的事是他,明明一而再,再而三欺骗的人是他?
一股酸意从眼角、鼻头猛烈地窜上来,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底线似的涌出来,清桅一咬牙,倔强地扭头将隐约的水光硬逼了回去。
“我不想问你为什么在这里,”半晌,清桅终于平复了情绪,一身怒意被深重的疲惫代替,好似泄了气一般,说,“只希望你能告诉我,高桥健次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