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玲脸上的愤怒瞬间被惊慌取代:“知意?你怎么了?别吓妈妈……”
顾听晚已经迅速做出判断。
她一边扶住阮知意防止她倒地,一边用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对阮玉玲说,“急性焦虑发作,伴随过度换气和躯体化反应。长期高压管理下的典型崩溃。打电话叫救护车,或者我的司机就在楼下,直接送她去我的私人医院更快。”
“医院?怎么会……”
阮玉玲站在原地,手里的公文包掉在地上。她看着女儿痛苦的样子,那个在董事会上永远运筹帷幄的女强人,此刻像是系统突然宕机,那张总是妆容精致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长期高压、完美主义倾向、情感压抑,”顾听晚简短地说,已经将阮知意小心地扶起,“心理问题积累到一定程度,身体会先崩溃。”
“阮阿姨,现在不是问为什么的时候。”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阮玉玲心上。
她看着女儿苍白如纸的脸,她看着女儿苍白如纸的脸,看着那双总是温顺的眼睛此刻写满痛苦,终于机械地掏出手机,手指却在颤抖。
“我……我来打电话……”
“不用了,我的车更快。”
顾听晚已经半扶半抱着阮知意朝门口走去,同时对阮玉玲说,“跟上。带上她的外套和水。”
---
凌晨十二点半,明德国际医院VIp楼层。
阮知意已经接受了紧急处理,注射了缓解焦虑的药物,此刻在单人病房里沉沉睡去。
病床旁的监测仪发出规律的轻响,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曲线终于平稳。
病房外的会客室,装修得像五星级酒店的行政套房。
阮玉玲坐在意大利真皮沙发上,背依旧挺直,但手里的咖啡杯在微微颤抖。
她的套装依旧笔挺,但领口的丝巾有些歪了——这是顾听晚第一次看到她身上有“不规整”的细节。
顾听晚端着两杯温水走进来,递给她一杯,换掉了那杯已经冷掉的咖啡。
“急性焦虑发作已缓解,但医生诊断她有中度焦虑障碍和抑郁倾向。”
“另外,知意的身体检查出腕关节和踝关节多处陈旧性损伤,骨质密度低于同龄人30%——这是过度训练和长期严格控制饮食的结果。需要系统的心理干预和至少三个月的物理治疗。”
每说一项,阮玉玲的肩膀就僵硬一分。
她下意识想去拿手机记录——这是她开会时的习惯,但手伸到一半停住了。
“我……我不知道……”她喃喃道,声音干涩,“她从来没跟我说过……她总是说‘没事’、‘不疼’、‘我可以’……”
“因为不敢说。”
顾听晚在她对面坐下,语气平静,没有指责,只是陈述,“她怕您失望,怕对不起您的付出。这是很多在高压下成长的孩子都会有的心理——把父母的价值期待内化为自我要求,一旦达不到,就会产生强烈的自我谴责。”
阮玉玲猛地抬头,眼圈瞬间红了,但很快被强行压下去,她还在试图管理自己的情绪。
“我做错了吗?”
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董事会上承认战略失误,“我只是想给她最好的资源配置,最清晰的成长路径……我在商场上看过太多天才因为规划失误而平庸,我不能让我的女儿……”
阮玉玲看着杯中晃动的水面,眼神飘向很远的地方,“知意很有天赋。她两岁就能跟着音乐节拍摇晃,三岁第一次看到芭蕾舞剧录像,能一动不动看完整场。”
她顿了顿,似乎是在寻找说服自己的理由,“我想给她最好的,我要让她站在最大的舞台上,让所有人都看到她的光芒……想要成功,必然是要付出比常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和代价!”
“您的女儿不是商业项目,阮总。”顾听晚轻声说。
这句话说得太直接,阮玉玲浑身一震,握紧了手中的杯子。
“我能理解您的逻辑,”顾听晚继续说,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在您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可量化、可管理、可优化的。”
“您用这套方法论赢得了亚太区总裁的位置,所以自然也想用同样的方式确保女儿的成功。这没有错,甚至很有智慧。”
阮玉玲怔怔地看着她。
“但艺术和人生,不是商业。”
顾听晚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它们无法完全量化,无法被KpI穷尽,更无法在电子表格里预测所有变量。您为知意规划的那条‘完美路径’,就像一份无可挑剔的商业计划书——但市场会变,人会变,心更会变。”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依旧灯火通明的城市,“您看,您现在管理的集团,五年前的战略和今天一样吗?您会不会根据市场反馈调整方案?会不会给一线团队一定的自主权?”
阮玉玲沉默着。
“知意就是您最核心的一线团队,”顾听晚转身看着她,“她发出了强烈的市场反馈——心理和身体的双重警报。”
“您现在要做的,不是强行执行原计划,而是召开紧急战略调整会议,倾听一线真实的声音。”
“阮阿姨,”顾听晚将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诚恳,“我理解您的苦心,也尊重您的付出。但您有没有想过,您在努力给知意一个您心目中完美人生的同时,恰恰剥夺了她人生中最基本的东西——”
“选择的权利,犯错的权利,说不的权利,以及,快乐的权利。”
阮玉玲的嘴唇颤抖起来。
“您看,”顾听晚指向病房的方向,“她现在躺在那里,不是因为身体脆弱,而是因为心理已经不堪重负。您给她的爱太沉重了,重到她自己的人生被压缩得只剩下一道必须完美的窄缝。”
“那我该怎么办?”
阮玉玲终于问出了这句话,声音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迷茫,“我已经这样走了十五年……如果我放手,她摔倒了怎么办?如果她选错了怎么办?”
“那也是她的人生啊。”
顾听晚轻声说,“您不能替她活一辈子。而且,您真的了解现在的知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