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上京步入了秋季，温度也渐渐冷了下来，随着温度降下来的还有整个上京的气氛。
上京城内再也没有让人们感到新鲜的事情发生，谈论起来的也只有长公主府赏花宴上发生的诸事。
上京学府内‘妙音四仙姝’的名号，随着戏班子戏曲的火热而彻底传播开，而同样传的人尽皆知的还有司羽‘大妖’的传说。
司羽与李玄睿二人，似是根本没有启程回去的想法，李玄睿倒是在上京各府闲晃，连沈蒹霜的府宅都跟着李思缈几人去过一次了。
司羽却甚少出现在人前，只因每次出现不是引起百姓恐慌，就是招人唾弃，渐渐地就甚少出门了。
只不过，不少人猜测他不回辰国，为的就是想要等此事淡忘一些，否则到辰国更是难以面对本国子民。
而沈蒹霜的生活表面上自也是风平浪静，沈府、上京学府、抚供书院，三点一线，得空还会去墨香书坊坐一坐，与祝渊聊一些新的来的消息。
祝渊告知沈蒹霜，皇后已经同意祝霖娶沈葭曦为侧妃一事，所以祝渊更是奔波忙碌起来，速速寻来李嘉芝兄长才是此事的破解之道。
沈蒹霜为了感激祝渊，亲自为他定了一柄匕首，就是去了当初母亲为父亲制作匕首的兵器铺子，做了一柄与自己相似的匕首，其上刻着菊花样子。
祝渊收到时，眼神里透露出欣喜光芒，沈蒹霜知晓这匕首虽是精良，但比起宫内之物却是粗糙了不少。
祝渊能有这般反应，完全是因着这是自己的一番心意。
两人要衡量利弊、专心应对的事情太多，都没有闲暇去考虑这一份真心的重量。
但凉凉秋日，冷冽的空气中，能感受到彼此的真诚已是最大的满足，他们二人心照不宣，彼此都很满足着。
这一日，沈蒹霜在诗环服侍下，装扮完后就往膳厅而去。
这些时日，沈葭曦与李嘉芝两人仿佛化作了将军府的透明人一般，两人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沈葭曦除了去学府，根本不出自己的清涟苑门。
沈蒹霜作为上京现在最炙手可热的贵女，这段时间不少府里都送来了邀约赴宴的帖子，为了世家的体面，连沈葭曦处都偶尔有一两张递过去了。
但沈葭曦却通通拒了，还会让人送来谢礼，求着沈蒹霜捎带过去。
诗环常言二小姐或是中邪了，否则怎么会性格大变。
沈蒹霜当然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们母女自是在蛰伏、在筹谋，她们一直如此，将来也会如此。
之前的几番试探都败下阵来，让她们知道在万无一失之前，贸然动手是在自己这里得不了好处的。
所以，像现在这样扶小做低、示弱扮可怜，最起码不会折损自身，反而能让父亲更加爱怜她们。
只不过，自己如今也在父亲眼中成为一朵娇艳的小白花，给了他一个嫡女与姨娘相处的无比和谐的假象。
自从知晓了李嘉芝心有所属，沈蒹霜明白了许多事情，难怪李嘉芝入府多年只与父亲生了沈葭曦一人，明明是专宠，却经年再未有身孕。
李嘉芝应是对自己身子动了手段，毕竟前世的后来，父亲还是差点再有了孩子的......
通过兰儿与梅儿的消息，沈蒹霜知道李氏母女这些日子偷偷请了宫内出来的嬷嬷，一直用心学着宫内礼仪，李嘉芝更是亲手在为沈葭曦绣着嫁衣。
为此柳絮常催促苑内丫鬟去绣坊请来绣娘，直言说有着急的绣活要忙，兰儿曾也跟着绣娘去过内屋，偷偷瞧见过那件奢华非凡的嫁衣。
当然，日后宫内东宫太子迎娶侧妃，尚衣局自是会制作吉服，可李嘉芝依旧执着着绣着，似是想要沈葭曦入东宫之日穿着，仿佛自己女儿穿着她做的嫁衣，从此就能万事无忧，一步一步到达旁人不能触碰到的高度。
不仅如此，梅儿还说沈葭曦屋内时常有奇怪的声音传出，她曾留意看过，夜半时分，会有府外穿着暴露的女子来到清涟苑内，不一会儿沈葭曦寝屋里就会响起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
诗环听到后，一张脸羞成了酱紫色，直言二小姐不害臊，还未及笄，就这般不知羞耻......
沈蒹霜立刻便明白这沈葭曦定是在跟着青倌女子们学习媚术，为的就是日后服侍祝霖之上，能做到令他神魂颠倒，欲罢不能......
这对母女真是准备齐全，特别是李嘉芝明明为皇后、太子的棋子，还敢将女儿嫁入东宫，怕背后图谋的定不简单，或许还有旁的依仗，这女子的心思真真是可怕。
沈葭曦自是还未到能为祝霖开枝散叶的年纪，但是自古皇室之人选妃都是早早定下的。
不然之前宋菡清表姐也未及笄，却被定下来是太子正妃也是同样的道理。
但虽目前东宫内还未传出与表姐悔婚的消息，可沈蒹霜知道沈葭曦封为侧妃一事定下，还提前被接入东宫的话，表姐就彻底会沦为了笑话。
然而宋菡清却根本不在意，以她的身份不能先一步悔婚反而是她最大的遗憾了。
听到沈蒹霜透露沈葭曦要被封为侧妃后，她反而开心起来，惹得沈蒹霜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沈蒹霜这边也在准备着，那几乎夜夜来清涟苑的青倌女子已被她知晓身份，还有祝渊处也有了眉目，一切同样都是按部就班着。
“大小姐安好。”
沈蒹霜一步入膳厅，所有的婆子丫鬟齐齐行礼。
如今沈蒹霜在府里的威信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不仅是身份上的压制，而且她素日行事的风格也是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规矩上更是令人挑不出任何错漏，因此此刻的将军府谁还敢轻易怠慢了大小姐。
沈蒹霜在诗环陪伴下，进入膳厅后，却不见李氏母女，这对比于这阵子她们的循规蹈矩，有着太大的反差。
沈蒹霜隐隐感知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算着日子，的确太子祝霖也该落下棋子反攻了，不然任由自己出风头，可就真的不能困由这将军府内的未来主母掌控了。
沈蒹霜虽心中也有疑惑，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缓缓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她眼神示意诗环去打听一下情况，诗环会意，悄悄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诗环匆匆回来，在沈蒹霜耳边低语：“小姐，听闻李姨娘和二小姐在正厅招待贵客，似乎是皇后身边的女官。”
沈蒹霜心中一凛，她知道，沈葭曦母女期盼的日子终是到了。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李嘉芝和沈葭曦母女二人走进了膳厅。李嘉芝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沈葭曦则是满脸羞涩，却又难掩眼中的兴奋。
“姐姐，今日有贵客到访，母…姨娘特地带我前去招待，来迟了，还望姐姐莫要怪罪。” 沈葭曦娇声说道，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挑衅。
沈蒹霜轻轻一笑：“妹妹客气了，这是府中的大事，妹妹能帮衬李姨娘，也是好事。”
李嘉芝在一旁说道：“大小姐，今日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前来，带来了好消息。太子殿下对曦儿甚是喜爱，不日便要正式下聘，曦儿嫁入东宫后，咱们沈府可就更有荣耀了。”
沈蒹霜微微点头：“那自是好事，恭喜李姨娘了，也恭喜妹妹。”
“哈哈，我沈府的女儿都是好样的！”
沈慎听到膳厅里的‘温馨’对话，会心一笑，大步走了进来。
沈慎也是知道宫内女官来了，只是自己碍于身份不能接见，但李嘉芝早就派人将沈葭曦的喜讯告知了他，事无巨细，生怕沈慎错漏了任何。
“老爷，虽然曦儿年纪还尚小，但太子殿下恩典，特许先给了侧妃位置，年后就先入东宫，及笄后便举行受封仪式......”
李嘉芝娇俏地上前拉住沈慎的手，牵着他宽厚的手掌，手指摩挲，缓步陪他走到正位。
沈慎刚刚只听下人回禀沈葭曦被太子看上，早早要定为侧妃一事，却没料到这么快就要接入东宫，这里面的深意可就值得探究了。
他欣喜地看向二女儿：“曦儿，你与太子殿下寥寥数面，没想到竟被殿下这般看重，好啊，真是太好了！”
沈蒹霜不发一言地坐着，看着他们三人你来我往，最起码他们三人是真心为此事感到高兴的。
沈葭曦也一脸羞意，这阵子的各种学习之下，她的举手投足间都更添韵味，虽看上去仍是少女模样，但一举一动间已觉不同。
“父亲......是曦儿幸运，是您得女儿，才能有机会结识太子殿下。”
沈葭曦这句话说的漂亮，听的沈慎只觉心中一阵舒爽，下一刻就又听到沈葭曦开口：“不过，一入宫中深似海，曦儿虽以侧妃身份入了东宫，但不代表未来不可期......”
她眼波流转，抬眼看了下一直站在沈慎一侧的李嘉芝，立刻红着眼眶开口：“曦儿感念父亲、姨娘养育，日后只图一报，只不过姨娘身份着实是.......为了沈府好，也为了曦儿，父亲，女儿想为姨娘求一个恩典......”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一时间沈慎也沉默不语，刚才的笑容僵在脸上，神色略显不自然。
沈葭曦却也不急，只是拿起手帕拭去眼角的泪珠，然后委屈地看向沈慎。
李嘉芝捏了捏沈慎肩膀，同样略带了些许哽咽：“老爷，您知道的妾从来也没过的旁的心思，着实是这身份之事上......万一之后曦儿能更进一步，却被我连累，那妾也不要活了......”
她低头附到沈慎耳旁，吐气如兰：“您也知道宋太保府的现况，今早女官可是透露过，那宋二小姐正妃一事就要做罢......”
沈慎嗅到自己爱妾身上的熏香，心里一阵悸动，特别是听到她言说的正妃一事，更是只觉未来二女儿前途不可限量。
太保府的没落已成事实，宋坦之与身死无异，府里也没有旁的男丁可用，自然树倒猢狲散。
既然曦儿成为侧妃，又早早入主东宫，这里面太子，甚至皇后的意味岂不就袒露在表面之上。
若是之前，非有二女儿之事，沈慎也早就抬了李嘉芝为继妻，可如今碍于沈蒹霜的态度，他无法做到完全不顾及大女儿的。
于是，沈慎看向沈蒹霜，却见她一脸淡然神色，并未有什么异常，跟之前自己提及抬李嘉芝为继妻时比起来，反倒平静的令他都觉不可置信。
“父亲为何这般看着女儿？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沈蒹霜放下刚刚饮着的茶盏，轻笑着摸向自己的脸颊。
沈慎轻咳一声，然后有几分不自然开口：“这......李姨娘之事，霜儿怎么想啊？毕竟你是府里的嫡出小姐，为父还是要问问你的意见的。如今你妹妹之事，实乃天大喜事，她的顾虑你也要多考虑几分......”
沈慎说的小心翼翼，生怕又惹怒了大女儿，府里闹得不可开交，如今他却不能随意就罚了任何一个女儿的。
唯有感叹这父亲当的，时时怎的就要看着女儿们的脸色呢。
沈蒹霜没有立刻回答，先是看了眼沈葭曦，随后又望向李嘉芝，她们二人也没有躲闪，就这般直直地与沈蒹霜对视。
沈蒹霜看出二人对抬妻一事势在必得，拿出太子妃或是未来一国之后的前途来压自己，哪怕此刻她是长公主义女也不能开口再拒绝。
她自不会在这时任性而为，明明有更好的方式，何必争这一刻的气势输赢呢？
沈蒹霜露出一个温婉笑意：“父亲，女儿自是没有意见的，妹妹若是能有个好前程，没有人比我这个亲姐姐能更高兴的。”
她一语落，面前三人都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李嘉芝母女倒是知道沈蒹霜只能接受，所以此刻对视一笑，眼里都是快意。
沈慎反而最后反应过来，一张嘴都要咧到耳旁：“哈哈！霜儿真是长大了！实在是懂事！我沈慎之幸啊！”
沈蒹霜看到他们三人这般得意，倒也不恼，只是又再次开口：“不过，父亲这抬妻之事不是小事，怕女儿也要知会下外祖家与义母处，毕竟不好失了礼数的。”
沈慎一听，赞同地点头：“霜儿言之有理，你外祖家与长公主殿下都是你之至亲，的确是该先知会一下的。”
“特别是长公主殿下处，是万万怠慢不得的。”
沈蒹霜看着沈葭曦与李嘉芝略带紧张的眼神，笑意满面：“李姨娘，妹妹，不会是等不及吧？”
李嘉芝不知道沈蒹霜是否是又要动什么旁的心思，可自己女儿侧妃一事已定，她不信江府或是长公主府能管得了旁人娶妻还是抬妾，所以她也露出个得意笑容：“霜儿，姨娘等得了，为了你俩，我什么都等得了......”
随后，四人终于动筷，看似平静地吃完了一顿早膳，而正如秋季多变的天气一样，沈府不会再有任何的平静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