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烛龙？”
单灵灵花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消化了小九话中的信息量。
她盯着他，眼中神色从困惑变作茫然，又在几息之间凝结成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你是……烛龙？！”
“烛龙不是早就……”
“……被伏羲灭族了。”小九接过她未说完的话，语气平淡，却带着某种早已认命的麻木。
“是的，师父你所言非虚。”
他垂下眼帘，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那笑意苦涩得近乎透明。
“我叫烛洺赫，我的父亲，是烛龙一族的首领。”
“约莫半年前，伏羲亲自率兵突袭了烛龙部族。父亲战死，母亲亦在乱战中被害。”
“我所有的族人，无一幸免。”
“他们倾尽全族之力，护我逃出生天。”
“为了避开伏羲的追杀，重伤的我被送往人间界，我化作原身的最小形态，苟延残喘。”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夜风中最后一缕火星。
“我本以为，自己终究会死在那片荒野之上。直到……”
“直到我捡到你了。”
单灵灵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上了这句话。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小九，不，不是小九，他的名字叫烛洺赫。
烛洺赫。
烛龙一族最后的遗孤。
她张着嘴，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整个人完全卡在了惊讶与荒唐之间。
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该高兴，还是该慌张。
高兴的是……自己的运气是不是好得有点离谱？
当时她不过是心软了一下，路边随手捡了条濒死的小蛇，结果……居然捡回来了开天辟地的上古神明？！
神明啊！
那可是烛龙啊！
而慌张的地方在于……我他娘的到底捡了个什么玩意儿回来啊？！
怎么就随手捡到了烛龙？！
这是疯了吗？！
这事能信？！
单灵灵连珠炮似的在心里质问老天爷，忍不住仰起头望向天花板。
老天爷你是疯了吗！
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烛洺赫湿润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单灵灵的脸上，眼中悄然浮现出一抹止不住的笑意。
哪怕她如今已是腾蛇一族的族长，真正站在万军之上，指挥一方战场的存在，可她还是个单纯得让人心疼的姑娘。
她的喜怒哀乐，从不掩饰，哪怕只是一点小情绪，也都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看单灵灵这一连串夸张的表情变化，烛洺赫大概就猜出了她的脑子里正跑着什么荒诞不经的念头。
“师父……”
他正轻声唤了一句，却没想到单灵灵猛地打断他。
“不是，我说你啊，你不会是编了一大堆故事来唬我玩儿的吧？”
这话一出，烛洺赫一时间怔住了，有些无辜地望着她，完全没能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我……为何要骗师父？”
“那你就这么不设防地告诉我你是谁，你家破人亡，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连你的名字都告诉我了？”
单灵灵瞪大眼，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你就不怕我掉头就去告状，直接把你举报给三皇和共工，让伏羲派兵来抓你？！”
她越说越离谱，甚至下意识地四下张望了一下，生怕这监牢里藏了什么窃听的耳朵。
“我不怕啊。”
烛洺赫坦然地笑了，回答得几乎是理所当然。
“你是我的师父。我相信你。”
他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如果我连自己的师父都不能坦白，那我这徒弟当得也太没意思了。”
“……你不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吗……”
单灵灵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
闻言，烛洺赫只是苦笑，抬手揉了揉眉心，拿她这副模样颇有些无奈。
“那如果师父铁了心要把我供出去，那我也只能认栽。”
他说得轻描淡写。
“毕竟……”
烛洺赫顿了一下，斟酌了许久，才继续开口。
“现在，我的命都是你的。”
“师父要杀要剐，小九悉听尊便。”
这一句落地，单灵灵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整个人像是被惊雷劈了个正着，天灵盖发麻。
不至于吧……真的不至于吧？
吓你一句，怎么就上升到这种高度了啊？
她赶紧摆手解释，连连后仰，试图为自己解释。
“我真没那么狠心，说卖就卖，你这一条龙……不是，一个大活人杵在我面前，我又不能真当你是街边白菜，随手就卖给人！”
“再说了，你说得也没错，不管你身份怎么变，你都是我捡回来的，我认下的徒弟。”
说到这儿，单灵灵一顿，想起自己当初捡到小九的时候，那些她不着调却自以为厉害的承诺，不禁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耳根子也悄悄泛了红。
“……只是，我是真没什么能教你的，当时说那些话，你也就听听罢了，真的要论本事，你比我可厉害多了。”
“那可不一定。”
烛洺赫却突然认真起来，轻轻摇头，一本正经。
“烛龙一族虽是自盘古上神开天之初，便存于天地之间的存在。”
“但我们从不以战斗见长。”
“至多懂些浅显的法术，偶尔能窥一眼时间的缝隙罢了。”
“论带兵打仗、护族为民，我可是远远不如师父。”
“只能……望你项背。”
单灵灵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内心满是“我听到了什么”的迷惑。
“浅显”的法术？
若烛龙在天地五界所有生灵面前自称不擅长法术，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还有“偶尔窥探时间”？
拜托，这种话也能不带一丝羞涩地说出来？你怕不是来跟我炫耀的。
她抬眼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谦逊的男人，一时不知道该翻白眼还是叹气。
“行了，不跟你争这些了，烛洺……”
“师父还是继续叫我小九吧。”
烛洺赫打断了单灵灵，笑得温柔，眼神亮晶晶的，有什么小心思藏在其中。
那一刻，单灵灵甚至觉得，他的身后都快幻化出一条暗红色的尾巴，正摇晃着，无比期待地等着她开口。
“……那，烛小九？”
她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来了这三个字，嘴角抽搐着。
单灵灵是真的没法把“小九”这个温顺听话、喜欢缠着她打转转的小蛇形象，跟眼前这个仪态沉稳、五官俊美到天地难寻的男人重合到一起。
硬生生叫出这个名字……
不亚于当街抱着一条巨龙喊——
“宝宝”。